第47章:竹篮打水一场空
夜色如墨,西水墩的小木桥旁立着一座简陋岗亭,一盏昏黄的油灯在亭内摇曳,将看守老李的影子拉得老长。高素梅提着灯笼,俏生生站在不远处的小屋旁,灯笼的光晕在潮湿的地面投下晃动的影子,眼神却警惕地留意着岗亭的动静。
游国胜带着游击队队员悄然抵达,抬手示意众人隐蔽在树后,自己则独自迎着灯笼的光走上前,压低声音唤道:“大姐!”
高素梅转过身,看清是他,连忙迎上来,声音压得极低:“都来了?”
“都来了!”游国胜点头,目光扫过岗亭内的人影,“看守那边安排好了?”
“放心,交给我。”高素梅握紧灯笼把手,眼神坚定,“我去把他缠住,等我的信号——见我把灯笼挂到岗亭门口,你们就立即过桥,动作一定要轻、要快!”
游国胜沉声应道:“好!你万事小心。”
高素梅提着灯笼,脚步轻快地走向岗亭。“什么人?”岗亭内的老李探出头,警惕地端起了枪,枪口在夜色中泛着冷光。
“老李,是我呀!”高素梅扬起笑脸,声音柔和得像夜色里的风,“这么晚了,还在值守?”
老李看清来人,放下枪笑道:“喔,是高大姐啊!这么晚了还过河?黑灯瞎火的,多危险。”
“过什么河哟!”高素梅故作嗔怪地走进岗亭,将灯笼放在桌案上,“我是专门给你送膏药来的。前几天听你说腰疼得厉害,我托人弄了上好的狗皮膏,特意给你送过来。”
“喔哟!你还记着这事儿!”老李喜出望外,连忙揉了揉后腰,脸上露出痛苦又期待的神色,“可不是嘛,这老毛病犯了,疼得我直不起身,晚上都睡不好觉。”
“我就说你得好好调理调理。”高素梅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一卷油纸包着的狗皮膏,凑近油灯,“你看,这可是正宗的狗皮膏,治腰疼最管用。快趴下,把衣服脱了,我先把膏药烘热,再给你贴上。趁这功夫,我给你捶捶背,松快松快。”
“哎!好嘞!”老李乐滋滋地趴在岗亭的长凳上,乖乖褪去上衣,露出黝黑的脊背。高素梅见状,悄悄将灯笼挂在岗亭门口,灯笼的光立刻照亮了小木桥的入口,随后拿起膏药在灯火上慢慢烘烤,双手握拳,轻轻给老李捶打后背。老李舒服地眯起眼,发出满足的喟叹,全然没察觉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。
看到岗亭门口亮起的灯笼信号,游国胜大手一挥。游击队员们立刻猫着腰,轻手轻脚地踏上小木桥,脚步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,只有鞋底偶尔蹭到木板的细微动静,很快便淹没在夜虫的鸣叫声中。
穿过小桥,便来到西水墩这座河心岛。岛上一片漆黑,只有水边停泊着一条小渔船,船身被夜色笼罩,隐约可见轮廓。游国胜吹了一声短促的呼哨,片刻后,黑暗中传来一声回应的哨声,阿二从船舱里探出头,压低声音招呼:“游队长,这边!”
队员们悄无声息地上了船,水面仅有十余米宽,阿二和船夫几篙子下去,渔船便稳稳撑到了对岸。岸边,阿福、毛小丫等人早已等候在此,众人会合后,没有多余的言语,迅速融入夜幕之中,朝着浦公馆的方向潜行。
浦公馆后侧的围墙在月光下透着森严之气,墙头上隐约可见巡逻的影子。游国胜带着队员们抵达墙外的荒地,这里杂草丛生,怪石嶙峋,正好成为天然的隐蔽屏障。
“陈勇!”游国胜压低声音喊道。
“在!”陈勇立刻上前一步,身姿挺拔如松。
“你和阿福去切断浦公馆的电话线和电线,断了他们的通讯和照明,动作要快,别被人发现。”游国胜吩咐道。
“是!”陈勇沉声应道,转头看向身旁的阿福,两人立刻朝着巷口摸去。
“阿喜,你带路,我们去地道入口。”游国胜转向身旁的阿喜,眼神里满是信任。
“好嘞!跟我来!”阿喜点点头,转身钻进杂草丛,熟门熟路地朝着一处隐蔽的角落走去。
众人跟着阿喜穿过杂草丛,只见他弯腰扒开一堆碎石和杂草,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口显露出来,边缘还残留着新鲜的泥土痕迹。
“阿喜,你去河边接应阿二,让他把船停在指定位置,随时准备撤离。”游国胜叮嘱道。
“好的,我这就去!”阿喜应声而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。
“张强,你在洞口守着,一见里面灯灭,就立即带人进洞接应我们。”游国胜看向一名身材魁梧的队员。
“是!”张强握紧手中的枪,警惕地盯着洞口,目光如鹰隼般锐利。
“其余队员跟我来!”游国胜率先纵身跳入地道,黑暗瞬间将他吞没,队员们紧随其后,身影一个个消失在地道口,只留下轻微的脚步声在地道内回荡。
与此同时,浦公馆外的巷内,阿福和陈勇正仰头看着墙头的电话线和电线。那些线路顺着墙角蜿蜒而上,架在高处,离地足有丈余,寻常手段根本够不着。
“太高了,怎么办?”阿福皱起眉头,四处打量着四周。
陈勇围着围墙转了一圈,目光落在墙角的一根枯树枝上,眼中闪过一丝亮光。他快步走过去,用力折断树枝,又从腰间解下一根长绳,递给阿福:“把绳子绑在树枝上,我抛上去缠住电线,咱们合力拉断它。”
阿福立刻点头,手脚麻利地将绳子一端紧紧绑在树枝顶端,陈勇接过树枝,瞄准电线的位置,猛地用力一抛。树枝带着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,准确地缠住了电线。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发力,双手紧紧攥着绳子往后拽。只听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电线被硬生生拉断,火花四溅,随后便耷拉了下来。紧接着,他们用同样的方法,将电话线也一并扯断。
浦公馆内,餐室里灯火通明,杨二兴正和几名便衣、伪警围坐在桌前喝酒。桌上摆着几碟小菜,花生米、咸菜疙瘩,还有一盘豆腐干,酒瓶东倒西歪地散落在桌上,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烧酒的味道。
“当官的都跑到东洋人那里快活去了,把咱们扔在这儿守着这破地方。”杨二兴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,不满地嘟囔着,脸上满是艳羡。
便衣甲嗤笑一声,放下酒杯道:“说不定又钻到慰安所,泡东洋女人去了!那些当官的,就没一个好东西。”
伪警甲好奇地探过身,眼睛里满是猥琐的光:“那东洋女人到底是什么味道?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够劲?”
便衣乙打趣道:“怎么?你也想去尝尝?小心被太君知道了,打断你的腿!”
一众汉奸哄堂大笑,笑声刺耳又嚣张,全然没有察觉危险正在悄然逼近。
“喝酒喝酒!”杨二兴端起酒杯,又给自己满上,“有酒喝就不错了,别不知足!外面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呢!”
便衣乙撇撇嘴,夹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:“就这么几碟破菜,喝着也没滋味。要是能有块肉就好了。”
地道内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游国胜一行人手扶着潮湿的墙壁,摸索着前行,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。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,众人来到地道尽头的一堵墙前。游国胜示意众人停下,侧耳倾听,墙外隐约传来喝酒划拳的喧闹声,正是餐室的方向。
“就是这里!”游国胜低声说道。他沿着墙壁仔细抚摸,指尖忽然触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洞,洞口被泥土封堵着。他小心翼翼地掏开洞口的泥土,一缕微弱的光线从洞中透了进来,照亮了他眼中的精光。
就在这时,浦公馆内突然一片漆黑,所有的灯火瞬间熄灭。餐室内的汉奸们顿时乱作一团,尖叫声、咒骂声此起彼伏。
“怎么回事?怎么突然断电了?”杨二兴猛地站起来,语气慌张。
“肯定是跳闸了!我去看看!”一名便衣说着,打着手电筒就往外跑。
“我也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!”另一名便衣紧随其后。
“快去刑讯室!看好犯人!别出什么岔子!”杨二兴反应过来,大声吩咐道,两名伪警立刻端起枪,朝着刑讯室的方向跑去。
黑暗中,两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到杨二兴面前。杨二兴刚要呼喊,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捂住了嘴,冰冷的枪口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。
“别出声,要不毙了你!”游国胜的声音低沉而冰冷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杨二兴吓得浑身发抖,双腿一软,差点瘫倒在地,嘴里不停发出“呜呜”的求饶声。队员们立刻上前,用绳子将他牢牢绑住,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毛巾,让他无法出声。
跑去查看情况的便衣甲刚走到门口,就被黑暗中的黑影拦住。“什么人?”他下意识地就要拔枪,可还没等他摸到枪柄,一把锋利的尖刀就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,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,他连哼都没哼一声,就倒在了地上。
另一名查看电闸的便衣打着手电筒回来,刚走进餐室,就看到地上的尸体和被绑住的杨二兴,吓得魂不附体,手电筒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光芒四射。他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连连磕头:“饶命!长官饶命!我只是混口饭吃,我再也不敢了!”
游国胜上前一步,用枪指着他的脑袋:“犯人关在哪里?”
“在、在刑讯室!就在后院西侧的厢房里!”便衣乙吓得声音发抖,连忙说道。
“前面带路!”游国胜冷声道。
便衣乙不敢迟疑,爬起来就往前跑,颤抖着双手打着手电筒照亮前路。刑讯室门口,两名伪警正端着枪警惕地守着,看到便衣乙带着人过来,疑惑地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怎么突然断电了?”
“不好!后面的人不对!”另一名伪警反应过来,刚要举枪,就被身后的游击队员一刀毙命。第一名伪警还没反应过来,也被迅速解决,尸体被拖到一旁的角落。
队员们冲进刑讯室,只见里面摆放着各种刑具,老虎凳、烙铁、辣椒水,看得人不寒而栗。黄大力和几名被俘的游击队员被绑在柱子上,身上伤痕累累,脸上却依旧带着坚毅的神色。
“游队长!”黄大力看到游国胜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。
“别说话,我们来救你们了!”游国胜示意队员们解开他们的镣铐,转头问便衣乙,“钥匙在哪里?”
便衣乙连忙指着被绑住的杨二兴,结结巴巴地说:“在、在他身上!”
队员们立刻从杨二兴身上搜出一串钥匙,挨个尝试,很快便打开了众人的镣铐。被俘的队员们活动着麻木的手脚,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。
“长官饶命!我真的什么都没做!”便衣乙跪在地上,不停地磕头。
游国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:“既然饶了你,就给我安分点。”队员们立刻上前,将杨二兴和便衣乙绑在一起,堵上嘴巴,锁在柱子上。
“记住了,再帮鬼子干坏事,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!”游国胜指着地上的尸体,语气严厉地警告道。两人吓得连连点头,浑身发抖。
“警告沙壳子,为非作歹当汉奸,死路一条,杀无赦!”游国胜留下这句话,转身吩咐道,“走!我们从地道撤离!”
众人跟着游国胜,沿着地道快速返回。浦公馆大宅后荒地的地道口,张强看到里面传来动静,立刻打开手电筒照亮。游国胜带着队员们鱼贯而出,与张强汇合。
“阿喜呢?”游国胜问道。
“已经去河边接应了,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。”张强回答道。
“好!快,跟我来!”游国胜带着众人,朝着河边快速奔去。
此时,沙壳子正带着赖虎等人兴冲冲地赶到浦公馆。他刚从日本宪兵队回来,一心想着把黄大力押去慰安所,讨好岗村,却看到浦公馆内一片漆黑,连一丝光亮都没有。
“怎么回事?怎么一点光亮也没有!”沙壳子皱起眉头,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赖虎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,朝着围墙照去,只见墙上的电线断落在地,火花已经熄灭。“警长,电线被人剪断了!”
“不好,出事了!”沙壳子脸色大变,拔腿就往里面跑。赖虎等人紧随其后,冲进大门,只见客厅门前横卧着一具尸体,正是那名查看情况的便衣甲。众人心中一沉,继续往里走,刑讯室门口又躺着两具伪警的尸体,里面还传来微弱的呻吟声。
赖虎连忙冲进刑讯室,手电筒的光芒四处扫射,只见杨二兴和便衣乙被绑在一起,嘴里塞着毛巾,正呜呜地呻吟着。他连忙上前,掏出两人嘴里的毛巾。
“警长!游国胜……游国胜把犯人劫走了!”杨二兴哭丧着脸,声音颤抖地说道。
“废物!都是废物!”沙壳子气得脸色铁青,抬手就给了杨二兴和便衣乙一个响亮的耳光,打得两人嘴角渗出血丝。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刑讯室,眼中满是怨毒,咬牙切齿地嘶吼道:“游国胜!我和你势不两立!”
而此时,游国胜已经带着众人登上了阿二早已备好的渔船。渔船在夜色中悄然驶离岸边,朝着西水墩的方向而去。船上的队员们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,月光洒在他们身上,映照着一张张坚毅而勇敢的脸庞。沙壳子的如意算盘,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