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福和阿喜沿着山路从横山转到了十八湾,十八湾沿着太湖曲曲弯弯,一会儿上坡,一会儿下坡,又拐了一个大弯来到了杨湾。杨湾在一个高高的山坡上,两人停下脚步,仰望着一望无边的太湖,湖水滔滔,浪花汹涌,远处的乌龟山隐没在水中,不禁心生感叹。此时天色尚未完全暗下,夕阳的余晖仍洒在湖面,泛着粼粼波光。
这时,腹中传来一阵咕咕响,两人就在一棵大树旁坐了下来。阿福到一旁的山上捡回来一大捆干柴茅草,旁边正好有一汪小水池,于是从鱼篓里拿出那条黑鱼,阿喜把鱼处理干净后,两人就在树下升起篝火,烤起了黑鱼。
就在这时,山坡下走来两个短装打扮的中年人,一个头戴着礼帽,另一个戴副墨镜,看上去斯斯文文,腰里却鼓鼓囊囊。两人走到阿福、阿喜身旁,戴礼帽的满脸堆笑上前问话:“小老乡,我们是游击队,你们要上哪里去?”
阿喜一听“游击队”三个字,心中一喜,正想搭话,被阿福一把拦住。阿福也笑嘻嘻地说:“你说的是有吃的吧?我们好不容易才抓到这条黑鱼,没有多余的,要不鱼头给你?”
那戴墨镜的一听,脸色一沉,正要发作,却被戴礼帽的拦住:“小老乡,别误会,我们是游击队,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啊。”
阿福早就听出这人口音古怪,是带着苏北口音的半吊子无锡话,再加上两人腰里藏枪的模样,说不准是汉奸特务。他对阿喜使了个眼色,阿喜也渐渐明白了。
阿喜连忙说:“我们出来抓鱼,抓了半天才抓到一条,要不你帮我们抓?”
那个戴墨镜的一听更生气了,踢了阿福一脚:“妈的,这小子有点古怪,准不是好东西!”
那戴礼帽的又假意教训戴墨镜的:“对老百姓不可以动粗!”,转过来又笑嘻嘻地对阿福、阿喜说:“我们是游击队派来接应你们的,有什么东西就交给我吧,长官说了,会给你们一大笔赏金。”
阿福假装不理解地问:“把东西交给你?还有赏金?那好吧。”
戴礼帽的一听,大喜过望:“快把东西交给我!”
阿福拿过鱼篓:“东西就在里面,你要就拿去吧!”
阿喜赶忙抢过鱼篓:“不行啊,不行,不能给他!”
戴墨镜的上前,恶狠狠一把抢过鱼篓。戴礼帽的接过鱼篓,往里面看了看,里面好像还有一个小布包,于是把手一扬:“我们走!”
阿福见他们走了,连忙起身拉住阿喜,就向闾江口方向跑去。
阿喜还满心不悦地说:“我的鱼篓,里面还有卖饼呢!”
阿福安慰说:“没事,我砍几根竹子,再编一个鱼篓就是了,赶紧走!”
夕阳西沉,橘红余晖漫过太湖水面,将闾江桥的石拱染得暖意融融。阿福拽着阿喜的胳膊,踩着最后一抹天光赶到闾江口,桥以西已属武进雪堰桥管辖,只是这里荒僻无人,少见人烟。岸边的芦苇长得一人多高,随风轻轻摇曳,两人没敢停留,连忙钻进岸边的土地庙。那座土地庙确实荒废已久,屋顶的瓦片碎了大半,月光透过破洞洒在地上,映出墙角丛生的狗尾巴草,供桌上的土地公神像缺了条胳膊,脸上落满灰尘,看着有些凄凉。
阿福捡来几把干草铺在神像旁,让阿喜坐下,自己则握着缩短后的铁齿鱼叉守在门口。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片小竹林,便走进竹林砍下几根毛竹,再抽出腰间的剪刀,一按拆分出两把锋利的刃具,随后将毛竹劈成一条条竹篾,熟练地编起了鱼篓。
正编着,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夹杂着一个熟悉的、带着苏北口音的半吊子无锡话吆喝:“快搜!那两个小崽子肯定没跑远!”阿福和阿喜对视一眼,瞬间绷紧了神经——来人正是在杨湾遇到的两个特务!
阿福一把拉着阿喜躲到神像后面,压低声音说:“把竹篓藏好!”阿喜连忙将竹篓塞到神像底座下,阿福握紧手中的鱼叉,阿喜掏出弹弓拉紧弓弦。
很快,两个特务冲进了土地庙,戴礼帽的掏出手枪握在手里,举着手电筒四处照射,用半吊子无锡话骂骂咧咧地说:“搜仔细点!他们跑不远!”
手电筒的光束扫过神像,阿喜吓得浑身发抖,紧紧抓住阿福的胳膊。阿福拍了拍她的手背,示意她别怕,从腰间抽出那把特殊的剪刀,轻轻一按,两把飞刀握在手中。
“长官,这儿有个竹篓!”矮胖特务发现了神像下的竹篓,大声喊道。戴礼帽的走过去掀开鱼篓,看到里面的小布包,把手一扬:“我们走!”
就在这时,一个特务的手电筒照到了杂草堆里的竹竿,伸手就要去捡——那竹竿就在阿喜藏身的地方。“不好!”阿福猛地冲出去,一脚踹在那特务的胸口,特务惨叫一声倒在地上,手电筒摔在地上“哐当”一声灭了。
“抓住他们!”戴礼帽的大喊着,挥着短刀冲了上来,另一个特务则直接掏出枪对准阿福。阿福手舞鱼叉,顺势展开成六尺长矛,迎着特务刺去,铁齿鱼叉“唰”地一下划破了戴礼帽特务的胳膊,鲜血顿时涌了出来。阿喜也发射弹弓,瞄准戴礼帽特务的眼睛射去——“啊!我的眼睛!”那特务捂着眼睛蹲在地上,疼得直打滚。
墨镜特务见状,气得哇哇大叫,举枪就要射击,阿福侧身躲过,鱼叉一挑,划破了他的手腕,手枪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两人背靠背,阿福的鱼叉舞得虎虎生风,阿喜的弹弓更是百发百中,石子像流星似的射向特务,打得他们连连后退。
可特务毕竟人多,阿福的胳膊不小心被短刀划了一道口子,鲜血染红了粗布褂子。阿喜的腿也被踹了一脚,疼得她龇牙咧嘴,却还是咬着牙继续射击——她想起尤队长的嘱托,想起那些被鬼子欺负的乡亲,手里的弹弓握得更紧了。
“冲出去!”阿福大喊一声,鱼叉逼退面前的特务后,拉着阿喜就往庙外跑。戴礼帽的捂着眼睛,用半吊子无锡话嘶吼着下令:“开枪!给我打死他们!”,另一个特务捡起手枪,朝着两人逃跑的方向胡乱射击,“砰砰砰”的枪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。
两人沿着闾江口的小路狂奔,身后的枪声不断响起,子弹“嗖嗖”地从耳边飞过。夜色漆黑,小路坑坑洼洼,岸边的芦苇丛被风吹得“沙沙”作响,阿喜一不小心摔倒在地,膝盖擦破了皮,鲜血渗了出来。“阿喜!”阿福连忙停下来扶她。“别管我,快走吧!”阿喜咬着牙站起来,继续往前跑。
没多久,两人就冲到了雪堰桥漕河边,河水在夜色中泛着冷光,岸边的芦苇长得密密麻麻,随风摇曳。身后的特务已经追了上来,手电筒的光束死死锁定他们,枪声越来越近。“跳河!游水过去!”阿福大喊一声,拉着阿喜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冰冷的漕河水中,两人在水里奋力划动,朝着河对岸游去。特务追到河边,对着水面不断开枪,子弹在两人周围激起阵阵水花。
河面上渐渐漫起了一阵薄雾,从岸边的芦苇丛中缓缓升腾,越来越浓,很快便笼罩了整个河面。雾霭中,隐约传来一阵低沉舒缓的吟诵声,断断续续飘在风里:“雾失楼台,月迷津渡……”秦观的词句与迷蒙的夜色、滔滔的河水融为一体,更添几分缥缈悠远。雾气愈发浓重,如同化不开的轻纱,阿福和阿喜的影子在雾中渐渐淡去,最终消失无踪。特务们对着浓雾胡乱射击了一阵,子弹穿透雾气却不见任何回应,再也寻不到两人的半分踪迹,只能望雾兴叹。他们本就顾忌这里是武进雪堰桥的管辖地界,越界追捕恐惹麻烦,如今又彻底失了目标,只能骂骂咧咧地垂头丧气而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