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秋意早已浸透了无锡郊外的水乡村落,长安游击队的驻地就隐在这片静谧之中。青瓦白墙的农舍沿着蜿蜒的河道铺开,屋后的水稻田泛着成熟前的金黄,田埂边的桑树枝叶虽已染上浅褐,却依旧枝繁叶茂,叶片边缘卷着秋霜打过的痕迹,随风轻轻摇曳,簌簌作响。
堂屋的竹椅上,游国胜队长正倚靠在那里,脸色带着几分苍白。他的左肩膀缠着厚厚的纱布,纱布边缘还隐约透着暗红的血迹——三天前,队里的药品告急,游队长亲自进城买药,没想到在南禅寺附近遭遇汉奸沙可子一伙伏击。战斗中,游国胜队长左肩中枪,身负重伤,幸得阿福亲自掩护,才得以顺利突围。更万幸的是,中药铺老板柴济明及时出手救治,连夜取出子弹,用祖传草药止血消炎,才算保住了性命,但伤口仍在隐隐作痛,让他连抬手都显得吃力。
“游队长,该换药了。”女游击队员毛小丫端着一个陶碗走进来,碗里盛着墨绿色的草药膏,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。她动作麻利地解开游队长肩上的纱布,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上,眼神里满是关切:“柴先生说,这药膏再敷两天,您的伤口就能结痂了。”
游国胜点了点头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:“辛苦你了小丫,也替我谢谢柴先生。”他目光扫过窗外,看着田里忙碌的村民,眉头微微皱起:“咱们队里的粮草快见底了,队员们跟着我受苦了。”
“游队长,您别担心!”阿福从门外大步走进来,手里攥着一把特殊的金刚鱼叉——这鱼叉是他爹传下来的,不仅铁齿锋利如刀,竿身更是精钢打造,能伸缩自如。他身后跟着的阿喜扎着两条粗黑的麻花辫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,贴在光洁的额头上,身上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弹弓——这弹弓是阿福亲手做的,桃木弓身配着生牛筋,磨得光滑锃亮,威力十足,阿福还手把手教了她瞄准技巧,如今她已是百发百中。而阿福腰间还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剪刀,看似普通,实则能拆分成两把锋利的飞刀,也是他爹留下的遗物。
“我和阿喜去村东头的大河打鱼,黑鱼滋补,给您炖碗鱼汤补补身子,您的伤好了,咱们才能打更多的鬼子,也不辜负柴先生的心意!”阿福说话时,手里的鱼叉轻轻一缩,原本不足三尺的长度,轻轻一甩便伸展成六尺长竿,收放自如,十分方便携带。
阿喜眼睛一亮,连忙附和:“对呀游队长!秋天的黑鱼最肥了,我去拿竹篓,咱们这就去!”她晃了晃手里的弹弓,笑着说:“路上要是遇到野鸟,我还能给您打两只加餐呢!”
毛小丫笑着打趣:“你们俩可得小心点,别光顾着打鱼,让汉奸盯上了。”
“放心吧小丫姐!”阿福拍了拍腰间的剪刀,“有这玩意儿在,几个汉奸不在话下!”
两人踩着铺满落叶的田埂,说说笑笑地往河边走去。秋风拂过,稻田里泛起层层金浪,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水汽的清冽。河边的垂柳叶子已经泛黄,枝条随风轻轻摇曳,倒映在清澈的河水中,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,溅起一圈圈涟漪,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飞向远方。
阿福熟练地拉开鱼叉的伸缩竿,精钢竿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,他手腕一扬,鱼叉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,“噗”地一声刺入水中,溅起雪白的水花。没过多久,他手腕用力一挑,一条一尺多长的黑鱼便被叉出水面,鳞片乌黑发亮,在阳光下闪着油光,拼命地扭动着身体。
“阿福,你真厉害!”阿喜拍手叫好,连忙上前帮忙把鱼放进竹篓,指尖不小心被鱼鳞划破,她毫不在意地用嘴吮了吮,又继续帮忙。她想起阿福教她用弹弓时的场景,心里就暖暖的。
两人忙活了半个多时辰,叉到了两条足足有半斤重的鲫鱼,阿喜脸上满是笑容:“这下游队长可有口福了!”阿福收起鱼叉,将其缩短后别在腰间,转身就要往回走。
就在这时,远处的桑树林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一个穿着灰色短衫、头戴草帽的汉子快步走来,正是游击队的联络员老陈。他脸上满是焦急,额头上布满了汗珠,裤腿上还沾着泥土,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。看到阿福和阿喜,老陈只是匆匆点了点头,便径直往游国胜的住处跑去,嘴里还喊着:“游队长,紧急情报!”
阿福和阿喜对视一眼,心里同时一沉——老陈这般模样,定是出了大事。两人连忙提着竹篓,快步跟了上去。
堂屋里,老陈从怀里掏出一份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情报,郑重地递给游国胜:“游队长,这是上级刚刚发来的紧急情报,必须在三天内送到宜兴茗岭的新四军陈队长手里!”他压低声音,语气凝重,“这份情报里有日军下一步的扫荡计划和兵力部署,一旦落入敌人手中,不仅咱们游击队危险,整个江南的抗日力量都会受到重创!”
游国胜接过情报,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,快速浏览了一遍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他抬起头,看向老陈:“现在日伪军盘查得紧,钱桥、十八弯、雪堰桥、潘家桥这几处关卡都重兵把守,特别是漕桥分水墩,防守更是严密。咱们的队员大多是外地人,口音和样貌都容易引起怀疑,这情报怎么送出去?”
老陈叹了口气:“我一路上绕了三个村子才赶到这里,关卡上的汉奸狗腿子查得特别严,连挑担子的货郎都要翻个底朝天,稍有反抗就拳打脚踢。好些百姓因为身上带了点铜板,都被他们搜刮得一干二净,还有人被诬陷成游击队探子,直接被带走了。”
毛小丫收拾好药碗,说道:“游队长,让我去吧!我也能说两句本地话。”
游国胜摇了摇头:“不行,你还有其他工作要做,而且你经常跟着队伍行动,说不定已经被汉奸盯上了。”他的目光落在了阿福和阿喜身上,眼中同时闪过一丝亮光——阿福和阿喜是土生土长的无锡人,一口地道的无锡方言,模样就是普通的农家孩子,皮肤黝黑,手脚粗壮,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乡土气息,根本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。而且两人机灵勇敢,应变能力强,虽是孩子模样,却是送信的不二人选,只是他心里终究有些放心不下。
“阿福、阿喜,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们,你们敢接吗?”游国胜看着两人,语气严肃。
阿福和阿喜对视一眼,脸上瞬间露出激动的神情,阿福抢先说道:“游队长,您尽管说!只要能打鬼子、能为抗日出力,我们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!”
“我要你们把这份情报送到宜兴茗岭,交给新四军的刘团长。”游国胜指了指桌上的情报,“这条路足足有200多里,要经过许多日伪军关卡,随时可能遇到危险,你们年纪还小,要是害怕……”
“我们不怕!”阿喜打断他的话,攥紧了手里的弹弓,眼神坚定如铁,“阿福教我打弹弓的时候说过,遇到敌人不能怕,要冷静。我们从小在这一带长大,每条小路、每座桥都熟得很,而且我们都是乡下人,没人会怀疑我们!您放心,我们一定把情报安全送到!”
游国胜点了点头,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他拿起情报,小心翼翼地折成细条,担忧地问:“你们打算把情报藏在哪里?”
阿福拍了拍胸脯,笃定地说:“游队长,您放心!看我的!”
说着,阿福取下腰间的鱼叉,轻轻一扭竿尾,一道细小的洞口便露了出来。他接过情报,小心翼翼地塞进鱼叉的中空竿身里,再轻轻一扭,竿尾便恢复了原样,看不出丝毫破绽。
游国胜看了不禁拍案叫绝:“好!真是太好了!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!”他随即神色一沉,严肃告诫道,“此去一路艰辛,从钱桥到十八弯,尽是荒山野岭,茗岭地区更是山高路远,你们务必要保护好自己!”
“阿喜,你的弹弓要藏好,遇事听阿福的,千万不能冲动。”老陈叮嘱道,又从怀里掏出几块银元,“这是路费,路上买点干粮和水,遇到盘查就说去宜兴走亲戚,送鱼给亲戚补身子。”
阿福接过银元,郑重地向游国胜和老陈行了个礼。游国胜拍了拍阿福的肩膀,目光里满是期许:“路上一定要小心,保重自己的性命,情报重要,你们的安全更重要。要是遇到危险,先保住自己,情报实在送不出去,就想办法销毁,绝不能让敌人得到。”
毛小丫递过来两个麦饼:“拿着路上吃,这是我早上刚烙的,顶饿。”
“谢谢小丫姐!”阿喜接过麦饼,紧紧攥在手里。
走出农舍,秋风迎面吹来,带着一丝凉意。阿福扛起竹篓,阿喜跟在他身边,两个年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金黄的稻田尽头,踏上了一段充满艰险的送信之路。身后,游国胜望着他们的背影,轻轻叹了口气,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能平安归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