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胡带着阿福、阿喜和阿根刚踏出王兴记馄饨店的门槛,巷口就晃过来一个手挽大竹篮的彪形大汉——正是专在无锡城里走街串巷的五香豆阿二,他嗓子洪亮地吆喝着:“五香豆来哉!奶油五香豆噢——”
四人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,阿二嘴唇微动,用无锡方言压低声音急道:“往连元街跑,后首有人盯梢!”
阿福眼皮一抬,轻声应了句“晓得了”,转头便扯着老胡、阿喜和阿根往连元街方向疾奔。阿二则立刻转身,迎着身后不远处两个吊儿郎当的汉奸迎上去,竹篮往地上一搁,笑道:“两位爷,来点五香豆?甜津津、咸滋滋,配酒正好!”
两个汉奸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去去去,别挡道!”
阿二故意堵在路中间,提高嗓门道:“没钱买就说没钱买,一包五香豆都吃不起,还摆什么臭架子!”
那个叫徐六的小汉奸被戳中痛处,破口大骂:“谁说老子买不起?去你娘的!”
就在两人争执的功夫,阿福他们早已钻进连元街的弄堂里。这一片全是纵横交错的大弄堂、小弄堂,像个天然的迷宫,几人七拐八绕,瞬间没了踪影。
这时,扛着磨刀凳的王麻子从巷口转出,压低声音招呼:“快,跟我来,过河去毛巾浜!”四人连忙跟着他往护城河边跑,王麻子断后警惕着身后动静。到了河边,正巧有几条乌篷船泊在岸边,河面不过两三丈宽。老胡掏出几个铜板递给船家,船家见是熟客,二话不说拿起竹篙一点,小船便像箭似的划向对岸。四人跳上小码头,又钻进岸边的小弄堂,穿过一座石板小桥,就到了游山船浜,这便绕到了无锡城门外。
他们匆匆穿过大桥下,钻进竹赚巷口,又拐进四堡桥一带——这里位于北门城外,住着近五万无锡百姓,高矮错落的房屋密密麻麻,七弯八绕的弄堂像张蜘蛛网,一直延伸到荷叶村。别说几个汉奸特务,就是本地人在这里找人,也如同大海捞针。四堡桥是座古老的石拱桥,桥身高耸,两岸千家万户鳞次栉比,弄堂多得数不清。到了这里,众人才松了一口气,放慢了脚步。
走到尤大娘家附近的小石桥时,远远就看见丁宝在理发店里忙前忙后,接待着四方来客。阿二早已在桥头等候,一见到阿福四人,立刻引着他们往阿凤家走去。
夜里,阿凤家的油灯忽明忽暗,老胡、阿福、阿二、阿根围坐在八仙桌旁,神色凝重。东洋鬼子要在北城头摆擂台的消息,已经在无锡城里悄悄传开了。不多时,王麻子也扛着磨刀凳赶了过来,一进门就严肃地说:“这次日本鬼子摆擂台,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,多半是想引诱游击队进城,好设下埋伏一网打尽!”
老胡连连点头:“没错,我一个卖狗皮膏药的,他们犯得着跟我较劲?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!”
阿福眼睛一亮,提议道:“那我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?故意去打擂,把东洋鬼子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北城,让游击队在南门趁机搞点动静!”
王麻子拍着大腿道:“说得有理!东洋鬼子表面上张牙舞爪,其实兵力早就分散了,主力都开赴东南亚,全靠沙壳子那帮汉奸撑场面,没多少真本事!”
阿二激动地攥紧拳头:“这个擂台必须打!绝不能丢我们中国人的脸!”
王麻子站起身:“我连夜去找游击队,让他们早做准备。”众人齐声应好。老胡指尖敲着桌面,沉声道:“那东洋武士武功阴毒,硬拼肯定不行,只能用巧劲!”阿福急道:“就算用巧劲,也不能认输丢面子!”老胡点点头:“所以我给你们每人定一个字的打法,务必记住!”
他看向阿根:“你武功还没练成,打法就一个‘跑’字!他打你就跑,绕着擂台转,只要逃过十招就算赢!”阿根急得直摆手:“我不跑!我要为家人报仇!”老胡厉声道:“你死了,仇找谁报?活着才能报仇!”阿根咬着牙,狠狠点了点头。
“阿福,你的打法是‘闪’!”老胡继续道,“跟他保持两步距离,他出拳你就闪,千万别近身缠斗!”阿福恍然大悟:“我懂了,就是耗光他的力气!”老胡又看向阿喜:“你打不过他,就守一个‘躲’字,在台下随时注意战局,提醒他们及时撤场!”最后,他看向阿二:“你是‘闪、躲、跑’三字诀,左闪右躲,打一下就跑,别跟他恋战!”
阿二咧嘴一笑:“明白!就是不跟他硬刚!”老胡站起身:“最后几招我来接,你们先上去耗他体力!只剩三天时间,我们连夜练习!”四人齐声应和,当即在院子里练了起来。
第二天一早,阿凤家后院的空地上尘土飞扬。阿根挥着拳头追着老胡跑,却始终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;阿福与老胡对练,拳拳落空,累得满头大汗;阿二则学着声东击西,绕到老胡背后偷袭,却次次被老胡巧妙避开。阿喜和阿凤端着茶水点心走来,高素梅也提着荷叶包赶了过来,里面装着香喷喷的酱排骨和红烧肉,笑着说:“乡亲们都支持你们,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些东洋鬼子!”
众人正吃得热闹,胡二狗带着几个伪警闯了进来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老胡,皇军赏识你,打擂的时候只许败不许胜,不准伤了黑幸先生!”老胡猛地拍案而起,怒声道:“凭什么?这是比武还是逼我们认输?”阿二也站起身吼道:“他能伤我们,我们就不能还手?”胡二狗脸色一沉,威胁道:“不听劝,就把你们的家人都抓起来!”阿福哈哈大笑:“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,有本事你们就抓!”胡二狗气呼呼地瞪了众人一眼,悻悻地走了。看着他的背影,众人练得更起劲了。
时间紧迫,阿福、阿喜、阿根、阿二跟着老胡在院子里加紧练武,不敢有片刻耽搁。
那阿根本来就跟着老胡学过一手猴拳,他人小机灵,腾挪跳跃、跑跳拐溜的功夫练得越发娴熟,身形灵动得像只林间小猴,时而攀着院中的老树枝桠翻跃,时而贴着地面滑行,动作又快又巧。
阿福生来足智多谋,性子灵动狡猾,身形更是像条活蹦乱跳的泥鳅,老胡的拳头次次朝着他要害袭来,却总被他轻飘飘避开,有时还能借着老胡的力道顺势一滑,绕到背后轻轻拍一下,气得老胡笑骂:“你这滑头,倒像条钻泥的鳅鱼!”
阿喜专攻一个“跑”字,只见他在院子里来回疾奔,一会儿蹿到东墙角,一会儿绕到西树干,脚步轻快得像阵风,偶尔还掏出腰间的弹弓,对着院墙上的麻雀“啪”地射一箭,准头竟也不差。
阿二天生一股蛮力,一把几十斤重的石锁在他手里玩得滴溜溜转,跟着老胡学的几套拳脚招式,虽不算精妙,却凭着一股子猛劲虎虎生风,每一拳都带着呼呼的风声。
老胡本就是江南武林有名的“怪拳师”,一身武功深不可测,更练就了威力无穷的铁砂掌。俗话说“临阵磨枪,不快也光”,这三天里,他倾囊相授,四人各自的武艺都有了极大长进,只待擂台之上,给东洋鬼子一个教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