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着生意也做不成了,阿福收拾起水盆、鱼篓,拐进小弄堂,与阿喜会合,朝着小石桥头走去。
清晨的阳光透过丁保发屋的木窗,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。丁保正蹲在盆边搓洗毛巾,肥皂水泛着细密的泡沫,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胰子香。门帘“哗啦”一声被掀开,张副官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倦意。
“丁保,剃个头!”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,显然是熬了夜。
“喔哟,张副官来了!快快请坐!”丁保连忙起身,脸上堆起殷勤的笑,手脚麻利地搬来藤椅。张副官一屁股坐下,丁保拿起围布,熟练地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系紧,手里的梳子轻轻梳理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。
阿福和阿喜背着鱼篓菜篮,没精打采地从集市走过来,到了丁保理发铺前。阿福晃了晃手中的鱼篓,朝店里喊了一声:“丁宝哥!”
丁保连忙从铺子里探出脑袋,见到是阿福和阿喜,便朝阿福点了点头,又努了努嘴。
阿福和阿喜一看,黄协军张副官正坐在理发椅上,心里顿时明白,就冲着丁保喊:“有螺蛳、河蚌,到我家来吃饭啊!”
丁保答应一声“好的”,又忙着招呼张副官去了。
“张副官有些日子没来了,想必是公务繁忙吧?”丁保试探着开口,剃刀在他手中稳稳当当,轻轻划过张副官的头皮。
张副官叹了口气,满脸不耐烦:“还不是那些新来的保安队!一个个都是饭桶,只会吃饭不会干活,活活累死我了!”
“咳,这些人本来就是乌合之众,不训练哪成气候?”丁保附和着,手里的动作不停。
“可不是嘛!”张副官抱怨道,“我跟上面说了多少次,这不,这两天就让我协同带队去苏州集训。”
“协同带队?那可不就是要升官了吗!”丁保故意抬高了声音,语气里满是羡慕。
“是协同!”张副官强调道,“带队的是皇军,藤本队长!”
“那也不简单啊!能和皇军一起带队,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,说到底还是升了!”丁保笑着说。
张副官撇撇嘴:“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官,升不升的有什么意思!对了,苏州有什么好玩的地方?”
“那可多了去了!”丁保眼睛一亮,滔滔不绝地讲起来,“狮子林、拙政园、虎丘山,都是有名的景致!最热闹的还是观前街,吃喝玩乐样样齐全!”
“有什么好吃的?”张副官最关心的还是吃。
“芝麻饼、豆腐干,都是当地的特色!”丁保说。
“嗨,这有什么稀罕的,我们这儿也有!”张副官失望地说。
“别的吃食确实差不多,但有一家的鸡汤面,那可是绝了!”丁保神秘地说。
张副官来了兴趣:“哦?快说来听听!”
“这家面馆就在观前街,你一坐下,堂倌就给你端来‘一碗二碟’。”丁保顿了顿,故意卖关子。
“一碗二碟?什么意思?”张副官追问。
“一大碗滚烫的鸡汤,一碟细如发丝的生面,还有一碟薄如纸片的肴肉!”丁保比划着,“这鸡汤可不是用来喝的,烫得能把舌头烫掉!是用来烫面的!你先把生面放进鸡汤里,趁着烫面的功夫,尝尝那肴肉,肥瘦相间,咸香入味,好吃极了!等面烫熟了,再喝一口鸡汤,那鲜味儿,简直无法形容!最后捞上面条往嘴里一送,嘿,绝了!”
张副官听得咽了口口水,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:“真有这么好吃?”
“那还用说!”丁保拍了拍胸脯,“我当年去苏州办事,特意去吃了三回!”
张副官哈哈大笑:“好,等我集训回来,一定去尝尝!”说着,他掏出几个铜板扔在桌上,起身就走。
“张副官慢走!”丁保笑着相送,等张副官走远了,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,转身对刚进屋的一位老者说:“老伯伯,您先坐会儿,我去买块肥皂就来。”
出了发屋,丁保径直走向阿二的五香豆摊子。“阿二!”他低声喊了一句。
“丁师傅,来包五香豆?”阿二笑着迎上来,手里的吆喝声却没停:“五香豆,奶油五香豆,香酥可口!”
“来一包。”丁保接过五香豆,趁付钱的功夫,飞快地说:“藤本这两天要带一批保安队去苏州集训。”
阿二眼神一凛,不动声色地递过五香豆:“晚上游大娘家碰头。”
丁保点点头,边走边吃着五香豆,朝着肥皂铺走去。阿二则继续吆喝着,目光却悄悄瞟向不远处正在磨剪刀的王麻子。他微微抬手,做了个隐蔽的手势。王麻子心领神会,扛起磨剪刀的凳子,跟着阿二的身影,慢慢朝阿二家走去。
到了阿二家,阿二把门关紧,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:“佐藤这两天要带一批保安队去苏州集训,这消息得赶紧告诉游大哥他们!”
阿凤端着一碗水走出来,皱着眉说:“可我们不知道他们从哪个门出,走哪条路啊!无锡到苏州的大路小路何止七八条,总不能瞎猜吧?”
“是啊,这可怎么办?”阿二挠了挠头。
王麻子坐在一旁,沉思道:“我再出去打听打听。晚上我们到游大娘家找阿福,一起商量一下。”
阿凤在一旁也说道:“是啊,别看阿福年龄小,他还上过战场杀过鬼子呢,机灵得很。”
阿二接着说:“是啊,那好,我也再出去打探打探。”
阿福和阿喜回到了游大娘家,游大娘见了也没多说什么,看着阿福从鱼篓里倒出一大堆螺蛳和蚬子,阿喜的菜篮子里也剩下许多黄瓜、韭菜,嘴里唠叨起来:“哎哟,这么多菜呀,要不晚上请阿凤、阿二、丁宝他们一起来吃晚饭?”
阿福又开口问:“那条胖头花鲢呢?”
游大娘笑着说:“还在小水缸里呢。”
阿喜心里盘算了一下:“鱼头汤,红烧中段,炒螺蛳,韭菜炒蚬子,蚌肉汤,再加上个凉拌黄瓜,哎呀……”说罢就忙活了起来。
这时,高素梅也大步来到游大娘家。她三天两头就来看看,犹如回到自己家一样。看到有这么多好吃的,立刻加入了忙活的行列。
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,饭桌上,六大碗河鲜美味摆满了一桌。最先来的自然是丁宝,他一瘸一拐却精神抖擞,看见桌上的六大碗,口水直流。
阿二和阿凤也来了,还捧着一包五香豆。
游大娘正牵挂着阿根这可怜的孤儿,老胡扛着刀枪棍棒,阿根背着药箱正好跨进门槛。游大娘慈爱地看了看阿根,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。
阿福从自己的小房间里拿出一个酒瓶,正是老胡为岗村司令疗伤时用的大半瓶茅台酒,大家见了惊喜连连,阿二更是拿着酒瓶晃了又晃,闻了又闻。游大娘赶忙拿出几个小酒盅,阿喜接过酒瓶给大家满上。
就在这时,一阵三长两短的叩门声响起,来人正是王麻子。这位老军人,尽显严谨踏实。大家重新入座。
丁宝先把从张副官那里打探到的消息说了一遍,王麻子和阿二也说了些他们打探的消息。
高素梅听了以后,赞许地说:“这些事情都很重要,要通知游击队才好。”
阿福想了想:“可是我们还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和路线,就算去通报了也没什么大用啊。”
王麻子听了,连连点头:“说的是,我们一定要掌握他们的行动时间和路线,才能想办法对付他们。”
高素梅听了,连连点头称是。
阿福提议道:“我们到那些皇协军的军营附近实地侦查,最好和那些伪军套点话。”
阿二摸了摸脑袋:“怎么去接近那些皇协军呢?”
阿喜想了想:“我去卖黄瓜?”
阿二拍了一下脑袋:“我可以去那儿卖五香豆啊!”
“恐怕不行,那些伪军蛮横得很,拿了东西就走,哪会跟你多废话?”阿福摇摇头。
游大娘开口说:“你们快吃吧,菜凉了就不好了。”
说罢,大家端起酒杯抿了起来。
阿二感叹道:“真不愧为茅台酒啊,好香,好纯,够劲!”
王麻子又抿了一口,连连称赞:“好酒,真是好酒!”
“那我去卖粥?”阿二脑子一转说。
“他们天天吃大鱼大肉,哪会稀罕你的粥?再说那粥也只能早晨卖一会儿啊。”阿凤反驳道。
“那卖豆腐花怎么样?”阿喜突然开口。
阿福立刻反应过来:“无锡豆腐花味道响当当,又白又嫩又热乎,荤汤酱油甜咪咪,辣油虾米榨菜丝,那可是人见人爱呀。”
高素梅一拍大腿:“这个主意好!要吃豆腐花就得坐下,那豆腐花又烫又辣,只能坐下慢慢吃,慢慢吃就会聊天,说不准就能打探到什么。阿福,那你就去卖豆腐花!”
阿福连声答应:“好,我就去卖豆腐花。”
阿喜赶忙抢着说:“不行啊,那豆腐花挑子哪里来?还有豆腐花哪里来?”
这时,阿凤开口了:“我本来就是个卖豆腐的,豆腐花挑子,我家县城就有;豆腐花嘛,那我就重操旧业!”
阿二连声附和:“我力气大,我帮你磨豆腐花!”
阿凤答应一声:“好,我们说干就干!”
“太好了!”阿福点点头,“我来收拾担子,阿喜去摘点黄瓜,阿二继续卖五香豆,我们分开行动,就在保安队大门口不远的地方摆摊子。”
王麻子警惕地问道:“离得太近会不会引起怀疑?”
高素梅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:“你看县衙警署、学校门口,哪里没有卖小吃的?”
老胡深有感触地说:“一点不错,那些家伙嘴馋,吃得很,怕只怕他们吃了不给钱!”
阿福鼻子里哼了一声:“不给钱?我就给他们加点盐!”
众人听罢,哈哈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