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舰“共鸣号”破开回音谷的最后一层雾障时,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——共鸣海像一块被打翻的蓝宝石,海面泛着层层叠叠的银辉,每一道浪涛卷起时,都会在空中拉出细长的光丝,光丝坠落时,便化作清脆的音符,串成断断续续的歌。
“这就是‘会唱歌的浪’?”铁星机械师趴在舷窗上,手指跟着浪涛的节奏轻点,“听起来像无数把小提琴在拉同一支曲子,却总差几个音符没合上。”
艾拉调出星图,指尖划过标注“共鸣海”的区域:“资料里说,这里的海水含有‘记忆晶体’,能吸收经过的所有声音,再通过浪涛反射出来。万年前,有个文明曾在此立下誓言,后来不知为何消失了,他们的誓言就成了浪歌的主旋律。”
星砾抱着忆念草,草叶上的画面正随着浪歌轻轻颤动:“忆念草说,这些浪涛里藏着很多‘没说完的话’。你看——”她指着画面中一闪而过的影像:一群身披白袍的人站在海边,对着夕阳举起权杖,嘴里说着什么,浪涛拍岸的声音盖过了他们的后半句。
星舰缓缓降落在海边的礁石上,刚打开舱门,一股带着咸味的风就涌了进来,风中夹杂着细碎的歌词:“……以星为证,以海为盟,若有一日……”歌声到这里突然卡住,像是被硬生生掐断,随后又从头唱起,循环往复。
“是誓言的碎片。”光织者先辈的光轨在空气中画出波浪的轨迹,“记忆晶体只能保存声音的片段,完整的誓言早就散在洋流里了。”他弯腰捡起一块被浪冲上岸的透明晶体,晶体里封存着一小段光影——白袍人举着权杖的手在颤抖,脸上是决绝的表情。
铁星机械师把晶体对着阳光,突然“咦”了一声:“这晶体里有字!”众人凑近一看,晶体深处隐约有行扭曲的符号,星图的翻译系统断断续续跳出几个字:“……守护……直至……枯竭……”
“‘守护’什么?‘直至’什么时候?”星砾摸着忆念草,草叶突然展开,浮现出更清晰的画面:白袍人背后,有座悬浮的岛屿,岛上矗立着一座高塔,塔尖闪烁着与回音谷晶体相似的光芒。“是‘悬空岛’!他们在守护那座岛!”
艾拉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刺啦的杂音,杂音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声音,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:“……岛……要沉了……誓言……无效……”她猛地抬头,望向共鸣海深处,那里的浪涛比别处更急,光丝缠绕成一团乱麻,像是在挣扎。
“启动探测仪!”铁星机械师手忙脚乱地操作仪器,屏幕上很快显示出海底的影像:一座庞大的岛屿正在缓慢下沉,塔尖的光芒越来越暗,无数记忆晶体从岛的裂缝中渗出,被洋流卷向四周。“悬空岛的地基在崩塌!那些白袍人是守岛人,他们的誓言是用生命力绑定的,岛一沉,誓言自然就断了。”
就在这时,浪歌突然变调,原本柔和的旋律变得急促,像是在哭泣。海面上的光丝突然汇聚成一道光柱,直冲天际,光柱中浮现出守岛人的幻影:他们跪在海边,权杖插入沙滩,海水漫过他们的膝盖,却没人后退。其中一个年长的守岛人仰天长啸,声音穿透浪涛,清晰地传了过来:“以吾辈之骨为基,以吾辈之血为引,愿悬空岛永不沉没——若有一日守不住,便让誓言化作浪歌,提醒后来者……”
幻影到这里突然消散,光柱也随之熄灭,浪涛重新唱起那句不完整的誓言,只是这一次,末尾多了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
“他们没说完的话,是‘莫忘来路’吧。”艾拉捡起一块刚被冲上岸的晶体,晶体里的白袍人正将一块刻满符号的石板埋进沙里,“守岛人知道自己守不住了,才把誓言拆成碎片藏在浪里,想让路过的人捡到,替他们记着。”
铁星机械师突然兴奋地喊道:“看我找到了什么!”他从礁石缝里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盒子,打开后,里面是一卷用海草编织的书,书页上的符号与悬空岛塔尖的光芒同源。“这是守岛人的日记!”
众人围坐在一起,借着星舰的灯光翻看日记,那些模糊的符号在光线下渐渐清晰:
“第300年,悬空岛的地基开始松动,我们用记忆晶体加固了三次,今天又发现三道新的裂缝。”
“第500年,年轻的守岛人开始动摇,有人说‘不如放弃’,长老们把自己的血滴进晶体,让誓言更牢固——血能让记忆保存得更久。”
“第800年,最后一个孩子出生了,我们没教他怎么战斗,只教他怎么唱誓言的歌,怕他忘了。”
“第1000年,海水漫过塔顶了,我把日记藏在这里,谁捡到了,麻烦告诉宇宙:悬空岛不是被浪冲垮的,是我们自愿让它沉的——底下压着会吞噬星系的暗物质,我们守不住了,只能让岛带着暗物质一起沉进海沟。”
最后一页画着幅简笔画:守岛人站在没顶的海水中,朝着天空挥手,旁边写着一行小字:“别为我们难过,就当我们变成了浪,继续唱歌。”
日记读到这里,浪歌突然变了,那句循环的“以星为证,以海为盟,若有一日……”后面,竟多出了完整的后半句:“……若有一日暗物质苏醒,便让这浪歌化作警钟,提醒你们快跑。”歌声清亮,带着守岛人没说出口的温柔。
星砾的忆念草突然剧烈抖动,草叶上浮现出悬空岛沉没的全过程:守岛人站在塔顶,看着暗物质在岛下翻涌,他们举起权杖,将所有生命力注入记忆晶体,然后笑着任由海水将自己吞没。那些晶体带着他们的笑声和誓言,融进了每一道浪涛。
“他们不是‘守不住’,是故意让岛沉没,把暗物质封印在海沟里。”艾拉的声音有些哽咽,“那句没说完的誓言,是留给后来者的警告,也是他们最后的温柔。”
光织者先辈的光轨在海面上铺开,将散落的记忆晶体一一串联,光轨上渐渐浮现出完整的誓言:“以星为证,以海为盟,吾辈愿以血肉为封印,换星系万年安宁。若有一日暗物质苏醒,便让浪歌为警钟,望后来者携炬前行,不必记吾名,只需记来路。”
当最后一个字拼出时,共鸣海的浪涛突然齐声高唱,歌声震得星舰微微发颤,那些被封印在海沟里的暗物质仿佛被歌声震慑,发出沉闷的低吼,却始终没能冲破封印。
“我们该做些什么?”铁星机械师握紧拳头,“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。”
艾拉将守岛人的日记收进星舰的记忆核心,又捡起几块记忆晶体:“把他们的故事带出去,让更多人知道这里有群‘用沉默守护星系’的人。他们说‘不必记吾名’,但我们得记着——不是为了怀念,是为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我们能像他们一样,站出来说‘我来守’。”
星舰驶离共鸣海时,浪歌一直跟在后面,像是在送行。艾拉回头望去,只见海面上的光丝组成了一行字:“谢谢你们听完我们的话。”她对着海面挥了挥手,心里默默说:“我们会带着你们的誓言走下去,绝不辜负。”
星砾的忆念草上,新的画面正在成形:无数个不同文明的人,举着各式各样的“火炬”——铁星族的齿轮、泽塔族的藤蔓、回音族的碎片、守岛人的权杖——朝着共鸣海的方向鞠躬,然后转身走向宇宙深处,他们的背影在星光下连成一片,像条永不中断的守护链。
旅程还在继续,而这一次,他们肩上又多了份沉甸甸的温柔——那些没说出口的誓言,那些用生命写就的嘱托,都会变成星舰前进的燃料,在漫长的宇宙里,烧出一片不灭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