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尘港的晨雾还没散时,糙汉已经扛着工具箱站在星石旁了。他带来的铁皮是用星尘港特有的虹光铁熔铸的,在雾里泛着淡淡的紫,像块刚从深海里捞出来的宝石。
“开工!”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,抡起锤子敲向固定铁架的铆钉。锤头落下的瞬间,晨雾里突然飘来阵草木香——女织者提着竹篮来了,篮子里装着裹着湿布的牵星草幼苗,根须上还沾着星尘港的黑土。
“慢点敲,别震着它们。”她蹲在星石边,小心翼翼地把幼苗放进铁罩的预留缝隙里,指尖沾着的泥土蹭在铁皮上,画出弯弯曲曲的线,倒像给铁罩绣了朵朴素的花。
老柯拄着拐杖来的时候,正看见糙汉的锤子差点砸到女织者的手。“你个莽货!”他把手里的木盒往地上一放,“没看见丫头在种东西?”木盒打开,里面是卷泛黄的纸,正是老船长当年修船时画的星图,边角都磨出毛边了。
“这图咋弄来的?”糙汉停下锤子,眼睛亮了。去年在暗物质带找到老船长的沉船时,大家都以为所有图纸早被宇宙射线蚀没了。
“藏在船长室的夹层里,”老柯用布擦了擦图上的霉斑,“你看这航线标注,和咱现在星石上的刻痕重合了七处。”他指着图上一个用红笔圈的小点,“这是当年老船长说的‘秘密补给点’,我琢磨着,下面说不定藏着他没写完的信。”
小镜推着检修车过来时,正好听见这话。“我带了探测仪!”他从车上搬下台银灰色的仪器,探头刚碰到星石底部,屏幕就“嘀嘀”响了——探测到金属异物。
“挖!”糙汉抡起工兵铲就往土里刨,晨雾被他搅得四处飞散,露出星石下青黑色的泥土。女织者赶紧把幼苗往旁边挪了挪,生怕根须被铲断。小艾则蹲在一旁,手绘本摊在膝盖上,飞快地画着这一幕:糙汉弓着背刨土的背影,老柯捧着星图的侧脸,女织者护着幼苗的手,还有小镜盯着屏幕的专注眼神。
“铛”的一声,工兵铲碰到了硬物。
众人都停了手,连晨雾都仿佛凝住了。糙汉慢慢扒开泥土,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,盒盖上刻着艘小小的星舰,正是“回音号”的模样。
“找到了!”小艾差点把画笔掉在地上。
老柯用钥匙打开铁盒——钥匙是他从老船长的遗物里找到的,一直挂在腰间——里面果然躺着叠信,还有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。最上面的信纸上,老船长的字迹龙飞凤舞,墨迹却有些发潮,像是被水汽浸过:
“致星尘港的小家伙们:当你们挖到这盒子时,说不定我正在暗物质带的星云中打盹呢。别为我可惜,咱这号人,就该葬在星星堆里……”
女织者轻声念着,声音慢慢发颤。糙汉挠了挠头,想说话,喉咙却像被堵住了,只能使劲抡了下锤子,把最后一颗铆钉砸进铁架,算是应和。
小镜的探测仪还在响,他突然指着屏幕:“下面还有东西!”
铁盒底下,竟嵌着块巴掌大的能量晶核,淡蓝色的光透过泥土往外渗,像块冻住的月光。“这是‘回音号’的主引擎晶核!”小镜的声音都变了调,“有了它,咱们能修复好多老设备!”
老柯却盯着油布包:“先看看这个。”油布解开,露出本厚厚的日志,封面上写着“星尘港种植手记”。翻开第一页,是老船长歪歪扭扭的字:“牵星草要伴着虹光铁生长,根须才能扎进星石的缝隙里……”
“怪不得你种的幼苗总往铁罩那边钻。”糙汉拍了下女织者的肩膀,恍然大悟。女织者抿着嘴笑,指尖抚过日志里的插画——画的是株牵星草,藤蔓上结着星星形状的果实,旁边注着:“等果实红了,就能酿出‘回春酒’,给星尘港的小家伙们暖暖身子。”
“那得赶紧让它们爬满铁罩!”小艾在绘本上画了个大大的红果实,旁边写着“目标:酿酒”。
太阳升高时,铁罩已经焊好了。虹光铁在阳光下慢慢变幻颜色,从紫到金,再到淡淡的粉,像块会呼吸的调色板。女织者种的幼苗已经抽出新藤,嫩绿色的须子试探着缠上铁罩的栏杆,像在和铁皮交朋友。
老柯把星图铺在铁罩上,用粉笔沿着航线画出线条,小镜则蹲在旁边,给晶核接上能量线。淡蓝色的光顺着线爬进星石的刻痕里,那些记录着故事的褶皱突然亮了起来,像串被点亮的灯笼。
“快看!”小艾指着铁罩,众人抬头,只见那些刚抽芽的藤蔓正在发光,叶脉里流淌着和晶核一样的蓝光,顺着铁罩的纹路往上爬,快得肉眼都能看清。
糙汉手里的锤子“当啷”掉在地上:“这……这是活了?”
“是老船长在帮咱们呢。”老柯摸着星图上的航线,眼眶有点热,“他说牵星草要伴着虹光铁生长,其实是说,咱们的故事,得连着他的念想才能活。”
中午时分,铁盒里的信被读完了。最后一封信没写完,墨迹拖了长长的一道,像条没画完的航线。“我猜,他是想写‘等你们酿出回春酒,就倒一杯给暗物质带的我’。”小艾拿起画笔,在信的末尾添了颗小小的星星。
女织者摘了片带着蓝光的嫩叶,放进药碾子:“日志上说,这叶子泡的水,能治航行后的眩晕症。”碾子碾出的汁液泛着蓝,滴在陶碗里,像落了颗星星。
小镜则用晶核的能量启动了“回音号”的旧通讯器,电流声里,突然传出段模糊的旋律——是老船长哼过的《星尘谣》。众人都安静下来,听着那断断续续的调子,晨雾散尽的星尘港上空,仿佛有艘老星舰正披着阳光,慢慢驶向远方。
糙汉突然扛起锤子:“走,去打套酿酒的家伙什!”
“我去采点伴生草,日志说加了这个,酒味更醇。”女织者拎起竹篮。
老柯把星图折好放进怀里:“我去看看补给点的坐标,说不定能找到更多酿酒的原料。”
小镜抱着晶核:“我来调试通讯器,争取把旋律录完整。”
小艾的手绘本上,已经画好了满满的一页:铁罩上爬满发光的藤蔓,藤蔓间挂着个小小的酒坛,坛口飘出的酒香里,藏着老船长没写完的信,还有他们五个的笑脸。她在页脚写道:“故事的褶皱里,不光有牵挂,还有会发芽的希望。”
阳光穿过藤蔓的缝隙,在星石的刻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无数双眼睛,温柔地看着这一切。铁罩上的藤蔓还在往上爬,它们的根须扎进星石的褶皱里,扎进老船长的字迹里,也扎进每个星尘港人的心里,慢慢长出新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