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零三章《檐角铜铃寄旧思》
林羽推开陈家老宅的木门时,檐角的铜铃“叮铃”作响。院里的菊花开得正盛,他手里捏着那封泛黄的信——是陈家少爷托人从国外带回的,信封上印着陌生的邮戳,收信人写着“陈老夫人亲启”,寄信地址却被雨水晕成了模糊的墨团。
“这宅子空了快十年,您确定要进来看看?”随行的老管家柱着拐杖,看着满园疯长的杂草,“当年老夫人走得急,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。”
林羽弯腰拨开齐膝的草茎,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“咯吱”声。正屋的门虚掩着,推开门的瞬间,灰尘在光柱里翻飞,他一眼就看到了条案上的青花瓷瓶,瓶里插着的干花早已成了灰黑色,却依旧保持着绽放的姿态。
“老夫人当年总说,这瓶里的菊花要等霜降才换,说经霜的花耐看。”老管家的声音有些发颤,“少爷您看,那抽屉里还锁着东西呢,钥匙就在花瓶底下。”
铜钥匙插进锁孔时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抽屉里整整齐齐码着几本日记。最上面那本的封皮绣着朵褪色的玉兰花,翻开第一页,娟秀的字迹写着“民国三十一年秋,阿砚今日寄来照片,穿着军装的样子真精神”。林羽指尖拂过字迹,忽然注意到页边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铜铃,和檐角那个款式一模一样。
往后翻,日记里夹着张泛黄的合影:穿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菊花园里,身边的男子穿着军装,两人手里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。老管家凑过来看了眼:“这是老夫人和先生,旁边是小时候的少爷您。这张照片拍完没半年,先生就去了前线。”
日记里的字迹渐渐变得潦草,某一页突然出现大片墨迹,晕开的字迹勉强能辨认出“城破了”“阿砚的信断了”。再往后,纸页上开始反复出现同一个日期,旁边画着小小的铜铃,铃铛下面写着“等”。
“老夫人守着这宅子等了一辈子。”老管家抹了把泪,“先生牺牲的消息传来那天,她把自己关在屋里,就对着这张照片坐了整夜。后来每到先生的忌日,她就把这封信放在铜铃底下,说等风把信吹给那边的先生。”
林羽拿起抽屉最底层的信封,正是他带来的那封。信封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:“若阿砚能收到,告诉囡囡,娘等不到她长大嫁人了。”他忽然想起小时候,祖母总在檐角铜铃响时对着天空说话,那时不懂,此刻看着日记里的“等”字,喉间突然有些发紧。
院外的风卷起落叶撞在门上,檐角的铜铃“叮铃”作响,像是在应和着什么。林羽将日记和信放回抽屉,把钥匙轻轻放在青花瓷瓶底下——就像老夫人当年做的那样。转身时,他看到窗台上晒着的干辣椒串,忽然想起祖母总说“霜降的辣椒最辣,就像念想,越久越烈”。
“锁门吧。”林羽走出正屋,看着夕阳给老宅镀上金边,“她等的人,应该收到信了。”
老管家锁门时,铜铃又响了几声,像是谁在身后轻轻说了句“不等了”。林羽回头望了眼紧闭的木门,忽然觉得那铃声里,藏着半生的牵挂与释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