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二十二章:钟鸣破晓
祠堂的钟声余韵还在巷子里荡,林小满刚把周家老爷子的玉佩碎片挂上门楣,就见赵德背着个藤筐站在阶下,筐里装着些发黄的旧纸,最上面那张画着个小女孩,扎着双丫髻,手里举着支骨哨,眉眼竟与柳溪有三分像。
“这是……”林小满接过画纸,指尖抚过纸面的折痕,墨迹里混着点暗红,像干涸的血。
“是婉丫头七岁生辰画的。”赵德的声音发颤,从筐底翻出本线装册子,“这是族长的日记,当年他把婉丫头推进坑后,就天天在上面画她的样子,画了整整三年,最后一页……”他翻开最后一页,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巨大的笛符,符心写着“债偿”二字,笔迹扭曲得像在哭。
周砚笛忽然指着画中女孩的发绳——那绳结的打法,与柳溪帕子上的合欢结一模一样。“柳溪的外婆柳婉,会不会和婉丫头……”
“是亲姐妹。”赵德抹了把脸,“当年族长怕柳家报复,把刚出生的柳婉送了人,对外只说生了个死胎。婉丫头被埋那天,柳婉正好发高烧,她娘抱着她在祠堂外跪了一夜,说听见妹妹在土里哭……”
话没说完,祠堂的铜钟突然自己响了,“铛”的一声震得人耳朵发麻。三人冲进祠堂时,只见供桌下的洞口冒出团白雾,雾里浮着个小小的身影,穿红衣,扎双丫髻,手里的骨哨正对着钟声的方向,哨口泛着金光。
“是婉丫头!”赵德扑通跪下,老泪纵横,“我知道错了……你走吧,别再困在这儿了……”
红衣身影却没看他,只是举着骨哨往钟楼上飘。林小满抬头,发现钟楼的横梁上,缠着圈发黑的铁链,链上挂着个青铜钟锤,锤身刻满了镇魂符,符纹里嵌着的碎骨,正往下掉灰。
“钟声是她引的。”林小满恍然大悟,“这钟根本不是报时的,是用来镇压她魂魄的!”她想起日记里的“债偿”二字,“族长当年怕她怨气不散,用钟锤锁了她的魂,让她日夜听钟声赎罪——可该赎罪的是他们啊!”
周砚笛搬来梯子爬上钟楼,铁链刚碰到桃木剑就“滋啦”冒白烟。他挥剑砍向锁链,第一下下去,钟锤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,震得整座祠堂都在晃,白雾里的红衣身影剧烈颤抖,骨哨掉在地上,碎成了三瓣。
“别砍!”赵德在底下大喊,“这锁链一断,她的魂就散了!”
林小满却注意到碎掉的骨哨里,滚出粒小小的玉珠,珠上刻着的“婉”字正泛着暖光。她忽然想起苏外婆说过,怨气聚则魂凝,怨解则魂散——可婉丫头的魂能留五十年,靠的不只是怨,还有执念。
“她不是要散,是要走。”林小满捡起玉珠往钟楼上抛,“周砚笛,用这个!”
玉珠落在钟锤上的瞬间,铁链突然自己松开了,青铜钟发出“嗡”的长鸣,这次的调子不再刺耳,像极了柳溪常哼的童谣。白雾里的红衣身影慢慢转过身,对着赵德鞠了一躬,又朝林小满和周砚笛挥了挥手,随后化作点点金光,顺着钟楼的窗棂飘向天空。
钟锤上的镇魂符渐渐淡去,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:“吾女婉,魂归处,钟鸣破晓,勿念。”是族长的笔迹,却比日记里的温柔得多,像是临终前改的。
赵德抱着那本日记坐在地上,泪水打湿了画纸,画中女孩的双丫髻忽然变得清晰,发绳上的合欢结,竟开出了小小的粉色花瓣。林小满往钟楼下看时,发现满地的骨哨碎片正慢慢融进泥土,长出丛翠绿的草,草叶上的露珠,在晨光里亮得像星星。
天大亮时,街坊们都围到了祠堂外,看着钟楼顶上飘着的金光啧啧称奇。张大爷说这是祥瑞,李嫂却抹着眼泪,说昨夜梦见个红衣小姑娘,给她塞了朵合欢花,说是谢谢她当年给过块糖。
林小满把那粒玉珠埋在槐树下,赵德在旁边种了株合欢苗,说等来年开花了,婉丫头就能闻见香了。周砚笛修好了铜钟,却没再让它响,只在钟楼上挂了块木牌,写着“钟鸣破晓,魂归故里”。
夜里关当铺门时,林小满听见巷口传来阵清脆的童声,像在哼童谣。她抬头看见老槐树下,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捡合欢花瓣,红衣角在月光里闪了下,就不见了。
药箱里的紫菀全开了,香气混着晚风飘出老远。林小满摸着口袋里的平安符,符纸边缘的青黑色已经褪尽,只剩下淡淡的笛符印子,像被晨露洗过。她忽然明白,所谓诡异,不过是未被温柔以待的过往——当阳光照进黑暗,当愧疚化作歉意,再深的怨,也会像钟鸣破晓,散在风里。
周砚笛从身后递过支新做的竹笛,笛身刻着朵小小的合欢花。“柳溪说,以后逢年过节就来吹首曲子。”他笑着把笛递给她,“让婉丫头也听听,现在的日子,有多好听。”
林小满接过竹笛时,指尖传来熟悉的震颤,像有人在说:“你听,天亮了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