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青柳河面上就飘着层诡异的雾。阿福蹲在坝体西坡检查固土草,指尖刚碰到草叶,就听见上游传来一阵闷响——不是风声,是水流撞击岩石的轰鸣,比往日沉了三倍。他猛地直起身,往河道上游望,雾里隐约能看见一道浑浊的水线,正顺着河面快速往下移。
“不好!是洪峰!”阿福的喊声刺破晨雾,手里的铁锹“哐当”掉在泥里。正在坝上码竹笼的二柱听见了,直起身往上游看,脸色瞬间煞白——那水线比坝顶还高半尺,裹着树枝和石块,像条发狂的黑龙,离坝体只剩不到一里。
“快!通知王爷和王妃!”二柱拽着旁边的士兵就往工棚跑,草鞋踩在坝基的碎石上,差点滑倒。工棚里,林玥刚熬好一锅冻疮膏,正给昨晚冻伤的流民涂药,听见喊声,手里的瓷勺“当啷”掉在锅里。萧天奕也刚到,正翻着水坝的图纸,听见“洪峰”两个字,立刻抓起旁边的蓑衣往外冲。
两人赶到坝顶时,水线已经离坝体不到半里。浑浊的洪水里,半扇棚屋门被冲得旋转着撞向坝体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坝体西坡的竹笼竟晃了晃,最底下一层的笼缝里,突然渗出泥水,顺着坝坡往下淌。
“有裂缝!”林玥指着渗水土的位置,声音发紧。她跑下坝坡,蹲在竹笼旁,指尖戳了戳笼缝——泥水正从一道半寸宽的裂缝里往外冒,是昨晚填的碎石被水流冲松了,再这么冲下去,竹笼会被冲垮。
“拿糯米灰浆来!”萧天奕扯着嗓子喊,士兵们立刻往工棚跑。可刚跑两步,就听见上游传来更响的轰鸣——第二道洪峰来了,比第一道还高,带着更大的石块,直扑坝体。
“先堵缝!用布包!”林玥突然喊,抓起旁边流民的粗布褂子,撕成布条,裹上碎石,往裂缝里塞。阿福和二柱也反应过来,跟着撕衣服、裹碎石,布条不够,就解腰间的麻绳,把碎石捆成包往缝里填。可水流太急,刚填进去的布包瞬间就被冲得无影无踪,裂缝反而被冲得更宽。
“我来!”二柱突然脱掉上衣,跳进坝脚的水里,双手抓着布包往裂缝里塞。水没到他的胸口,冰冷的河水冻得他牙关打颤,可他咬着牙,硬是把布包塞进了裂缝,阿福趁机往缝里浇了勺石灰浆,暂时把布包固定住。
“快上来!”林玥伸手拉他,二柱刚爬上岸,就打了个寒颤,嘴唇冻得发紫。王大娘跑过来,把自己的蓑衣裹在他身上,又递过碗姜茶:“快喝!别冻坏了!”
这时,士兵们扛着糯米灰浆跑来了。林玥接过灰浆桶,用木勺往裂缝里填——糯米灰浆是昨晚连夜熬的,糯米熬得稀烂,掺了三成石灰,黏得能拉出丝。她让阿福拿着木楔子,每填一勺灰浆就往缝里塞一根楔子,再用锤子砸实:“填厚点!要漫过裂缝三寸,不然还会漏!”
萧天奕则带着士兵在坝顶搭防波板。他们把粗木板斜搭在坝顶,用麻绳固定,木板外侧裹上麻布,再涂一层石灰浆——这样能缓冲洪峰的冲击力,减少坝体的压力。可刚搭到一半,洪峰就到了,巨大的水浪拍在防波板上,“轰隆”一声,木板竟被拍得倾斜,麻绳“嘣”的一声断了一根。
“快拽住!”萧天奕扑过去,双手抓住木板,士兵们也纷纷上前,七手八脚地把木板拉回来,重新用麻绳固定。水浪溅在他们身上,冰冷的泥水顺着头发往下淌,没人敢松手——一旦木板被冲垮,洪峰就会直接撞在坝体上,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。
林玥填完裂缝,抬头看见坝顶的险情,立刻扛着根粗木杆跑上去。她把木杆斜撑在木板和坝顶之间,形成一个三角支架:“这样能顶住冲击力!再用麻绳把木杆绑紧!”士兵们按她说的做,再一波水浪拍过来时,木板果然稳了很多,只是木杆被压得“咯吱”响,却没断。
“东边也有裂缝!”突然有人喊。林玥和萧天奕转头一看,坝体东边的竹笼也渗出了泥水,好几道裂缝正顺着笼缝蔓延。流民和士兵们立刻分头行动,有的填缝,有的加固防波板,有的往坝脚堆沙袋——沙袋不够,就把工棚里的粮食袋搬来,里面的小米撒了一地,没人顾得上捡。
张大夫也带着医疗点的流民来了,他们抬着担架,在坝坡下待命,随时准备接受伤的人。小石头拿着个小布包,里面装着止血散,跑前跑后地给划伤的人撒药,小脸绷得紧紧的,却没喊一声怕。
洪峰持续了一个时辰,每一次水浪拍在坝体上,都像在敲所有人的心。林玥站在坝顶,手里的木杆被她攥得发白,指节渗着血——她盯着坝体的每一道裂缝,只要有泥水渗出,就立刻让人填灰浆,不敢有半点松懈。萧天奕则一直守在防波板旁,木板被水浪拍得变形,他就用身体顶住,后背被木板硌得发红,却没动一下。
终于,上游的水线渐渐变矮,洪峰过去了。林玥瘫坐在坝顶,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,雨水和泥水混在一起,把她的衣服染成了黑灰色。萧天奕也松了口气,靠在木板上,大口喘着气,手里的麻绳还没松开。
“检查坝体!每一道竹笼都要查!”林玥缓过劲,立刻喊。流民和士兵们分成几组,仔细检查坝体的每一处——西坡的裂缝已经被灰浆填实,东边的裂缝也堵好了,只有几处竹笼有点变形,用木楔子固定住就行,没有大问题。
二柱走过来,手里拿着半块被水冲烂的饭团,递给林玥:“王妃,您吃点,补充点劲。”他的嘴唇还没恢复血色,却笑得很灿烂,“咱们守住坝了!”
林玥接过饭团,咬了一口,混着泥水的味道,却觉得比什么都香。阿福也走过来,手里拿着根新削的木杆:“王妃,俺看了,坝体没事,就是防波板有点变形,明天俺们修修还能用。”
太阳渐渐升起来,雾散了,青柳河的水面恢复了平静,只是河水还是浑浊的,带着洪峰过后的痕迹。坝坡下,张大夫正在给受伤的人包扎,王大娘熬了一大锅姜茶,给每个人都递上一碗。小石头坐在坝坡上,手里拿着个被水冲来的小木块,正琢磨着刻新的木兔子。
“明天要加筑防波堤。”林玥喝着姜茶,对萧天奕说,“在坝体外侧加一层石墙,用糯米灰浆砌,能防下次洪峰。还要清理河道里的淤泥,把河道挖深,不然下次下雨还是会漫堤。”
“好,我让赵磊调五百士兵来。”萧天奕点点头,又看向流民们,“今天大家都累了,下午歇半天,明天再开工。中午杀两头猪,给大家改善伙食。”
流民们欢呼起来,疲惫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。二柱跳起来,喊着要去帮着杀猪;阿福则琢磨着明天怎么修防波堤,手里的木杆在地上画着草图;王大娘则开始盘算着下午给大家缝补被撕坏的衣服。
林玥坐在坝顶,看着眼前的景象,心里满是踏实。虽然累得浑身酸痛,手上还留着被竹篾划伤的口子,可看着完好的坝体,看着身边这些为了守护家园拼尽全力的人,她觉得一切都值。
萧天奕走过来,递给她一块干净的布巾:“擦擦脸,别着凉了。”他的脸上也沾着泥水,却笑得很温和。
林玥接过布巾,擦了擦脸,露出的皮肤上还有几道细小的划伤。她抬头看向远处的农田,洪水过后的田地虽然泥泞,却还有挽救的希望——等灌溉渠挖好,就能引水过来,补种晚麦,流民们的日子还能继续。
“走吧,下去歇会儿。”萧天奕伸手拉她,林玥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,腿有点麻,却走得很稳。两人并肩走下坝坡,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把泥水染成了金色。坝顶的士兵还在检查坝体,坝坡下的流民们已经开始收拾工具,偶尔传来几声笑声,混着青柳河的流水声,格外好听。
林玥知道,这只是水坝修建中的一个小插曲,后面还有防波堤、灌溉渠、河道清理等着他们。可只要像今天这样,所有人都心往一处想,劲往一处使,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,没有建不好的家园。
远处的流民棚里,炊烟已经升了起来,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。二柱正扛着一头猪往厨房走,阿福跟在后面,手里拿着把刀,准备帮忙杀猪。王大娘带着几个妇人,正在缝补被撕坏的衣服,小石头则在旁边帮忙递针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