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辰将匕首在灯下反复擦拭,刃面映出他沉静的眉眼。那匕首是苏晴所赠,柄身刻着的符文在烛光下若隐若现,此刻沾着的血渍已被拭去,却仿佛仍残留着刀疤脸那带着阴煞之气的黑血腥气。他将匕首收入鞘中时,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,像一根细针,刺破了药材铺暂时的安宁。
苏老捧着油灯的手微微发颤,灯芯爆出一朵火星,将他布满皱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。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悸,他凑近几步,声音压得极低,几乎要被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吞没:“镇魂令……那可不是寻常宝物。老朽年轻时在一本残破的古籍里见过只言片语,纸页都快烂成灰了,上面说这令牌本是上古修士用来镇封深渊裂隙的法器。”
“深渊裂隙?”凌辰追问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镇魂令,令牌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,仿佛能渗入骨髓。
“没错,”苏老的声音带着后怕,“传说那裂隙连通着九幽之下的魔域,里面藏着能吞噬天地灵气的魔物。上古时候,无数修士舍命才将裂隙封印,镇魂令就是封印的核心之一。后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乱,令牌流落到人间,渐渐成了传说……暗影阁若真拿到它,绝不止是为了抢夺一件法器那么简单。”
林风猛地从门槛上站起身,腰间的长剑似有感应,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,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暗处闪着冷光:“您是说,他们想解开深渊裂隙的封印?这怎么可能!他们疯了不成?那里面的东西要是真出来,别说青阳城,恐怕整个青阳郡都得化作炼狱!”
窗外的月光恰在此时被一团厚重的乌云遮去,药材铺里的光线骤然暗了几分,药柜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在阴影里投下扭曲的影子,像蛰伏的鬼魅。凌辰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,街角那盏挂在老槐树上的灯笼被夜风吹得剧烈摇晃,光晕忽明忽暗,将树下的石板路照得斑驳陆离。
“他们敢打镇魂令的主意,自然有恃无恐。”凌辰的目光掠过空荡荡的街角,声音冷得像结了冰,“刚才那刀疤脸用的黑雾遁术,你们也见识了。那雾气里的阴煞之气浓郁得化不开,绝非寻常邪修能掌握,倒像是……与深渊裂隙里的气息同源。”
林风皱眉:“你的意思是,暗影阁已经和裂隙里的东西有了联系?”
“不好说,但绝非善类。”凌辰转过身,烛火在他眼底跳动,“他们既然知道镇魂令的来历,必然也清楚它的用法。这次派来的刀疤脸只是先锋,真正的后手还在后面。”
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林风有些焦灼地踱步,靴底碾过地面的药渣,发出细碎的声响,“总不能就这么守着药材铺,坐等着他们再来人吧?苏老和苏晴还在这里,万一打起来……”
“等是肯定不能等的。”凌辰打断他,目光转向苏老,“苏老,您这药材铺里,有没有能隐匿修士气息的草药?尤其是能隔绝镇魂令与外界感应的。”
苏老愣了一下,随即眼睛一亮,转身走向里屋的药柜:“你是说‘遮灵草’?巧了,前几日刚收了些品相不错的。这草性子烈,根茎带着刺鼻的苦气,混在安神香里点燃,能暂时屏蔽修士的灵力波动,连法器的气息都能遮去几分。只是……”
他从药柜深处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陶罐,揭开盖子,一股清苦中带着辛辣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,罐子里的干草呈暗绿色,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,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土。“这草的气息对修士的经脉有轻微的腐蚀性,长期闻着,会损耗修为。尤其是晴儿这样还没筑基的孩子,怕是……”
“无妨。”凌辰接过陶罐,指尖捻起一根遮灵草,草叶上的绒毛蹭过皮肤,带着冰凉的触感,“只要能让暗影阁暂时找不到镇魂令的踪迹就行。我们只需要几天时间,足够做好应对的准备了。”
正说着,里屋的房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“吱呀”声,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动。众人转头望去,只见苏晴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衣站在门口,头发有些凌乱,脸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,眼下却有淡淡的青黑,显然是夜里没睡安稳。
她揉着惺忪的睡眼,目光在三人脸上转了一圈,声音还有些发哑:“你们在说什么呀?我好像听到了‘暗影阁’……是不是又有危险了?”
看到她眼底的担忧,凌辰放缓了语气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:“没什么大事,就是聊些之前遇到的麻烦。时间不早了,你继续睡吧,有我和林风在,不会有事的。”
苏晴却摇了摇头,走到桌边拿起那盆刚种下的醒神草,陶盆边缘还沾着她手指的温度。她轻轻抚摸着草叶上细小的白花,声音虽轻,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倔强:“我刚才做了个噩梦,梦见好多黑影围着铺子转,怎么也赶不走……凌辰大哥,你们不用瞒着我。我虽然修为低,但也能帮忙的,别把我当小孩子。”
林风刚想开口劝她回屋,凌辰却按住了他的手腕,对苏晴道:“好,那我教你一个法子。你记住,要是真有黑影闯进来,就把这盆醒神草点燃。它的烟气能驱散低阶阴煞,虽然伤不了厉害的邪修,却能让他们暂时靠近不了你,给我们争取时间。”
他顿了顿,从怀里掏出一枚晶莹的玉片,上面刻着简单的防御符文:“这个你拿着,贴身放好。这是用聚灵晶核的边角料做的,能挡一下筑基境修士的攻击。”
苏晴用力点头,小心翼翼地将玉片塞进衣领,又把那盆醒神草抱在怀里,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。她转身回屋时,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,房门合上的轻响过后,屋里再没传出动静。
深夜的药材铺彻底安静下来,只能听见药柜里抽屉因木料热胀冷缩发出的轻微响动,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夜鸟啼鸣。凌辰提着一盏灯笼守在前门,灯笼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斑驳的门板上,像一幅沉默的剪影。他将遮灵草与安神香混合在一起,点燃后插在门边的香炉里,清苦的烟气顺着门缝向外飘去,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。
林风则守在后院,那里有一片小小的药圃,种着苏老精心培育的几株灵草。他靠在葡萄架下的石柱上,长剑横放在膝头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剑刃,月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脸上,映出几分警惕。
苏老坐在里屋的竹椅上,面前摆着一本泛黄的医书,却久久没有翻动。他时不时望向苏晴房门的方向,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,手里的旱烟袋燃了又灭,烟灰积了长长一截。
凌辰指尖摩挲着镇魂令冰凉的表面,令牌上的纹路在灯笼光下若隐若现,那些曾经模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,在他掌心微微发烫。他忽然想起刀疤脸消失前那句怨毒的“后会有期”,那声音里的笃定,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。
远处的打更人敲过三更的梆子,“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”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,带着一种古老的安宁,却丝毫驱散不了药材铺里的凝重。凌辰抬头望向天边,乌云依旧厚重,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。
他知道,这夜还很长。暗影阁的下一次出手,绝不会再只是试探。而他手里的镇魂令,就像一块投入黑夜的巨石,注定要掀起更大的风浪。香炉里的遮灵草渐渐燃尽,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,天边的乌云裂开一道细缝,一缕极淡的月光漏下来,照在门楣上那块“济世堂”的匾额上,像是给这方寸之地镀上了一层薄霜,清冷而决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