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着,手指移向北方和西北:
“河南、陕西,李思齐、张良弼等元廷旧将!
这些人虽互有龃龉,但与元廷关系微妙,手中仍有不少能战之兵。
他们与陈善之间,隔着朱元璋或山川险阻,看似暂无冲突。
但若元廷中枢施加压力,许以重利,加之他们自身也担忧陈善势大难制,
未必不能暂时联合,兵出武关或南阳,威胁陈善的北部防线!”
然后,手指重重地点在北方:
“最重要的,元廷!
扩廓帖木儿(王保保)!
此人继承其父察罕帖木儿部众,是如今元廷最能打的将领,麾下多为蒙古、色目精锐骑兵。
元廷虽衰,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尤其是我等若能提供准确情报,并暗中资助其粮草军械,
说服其暂弃前嫌,与朱元璋乃至李思齐等联手,以‘剿灭反贼、恢复大元’为名,自中原南下,其威胁将是致命的!”
最后,他的手指回到东南:
“而朱元璋,则从东面,依托长江下游,水陆并进,全力西征!
方国珍新附,其水师亦可助战!”
王弼的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,将代表陈善势力的赤色区域紧紧包围其中,声音带着一种冷酷的杀意:
“如此,西有明玉珍顺江而下,北有李思齐等元廷旧部出武关、南阳,
东北有元廷主力王保保自中原压境,东面则有朱元璋、方国珍水陆并进!
西南有元庭镇守云南的梁王。
五路大军,八方风雨汇中州!
陈善纵然有三头六臂,其兵再精,其器再利,又能抵挡几面?
其地盘新附,民心未稳,内部岂无隐患?
届时,四面烽火,八方告急,他顾此失彼,焉能不败?”
这番谋划,听得李承业、陆文渊血脉贲张,连一直持保留意见的郑泽,眼中也露出了震撼和意动之色。
这才是千年世家应有的气魄和手段!
不动则已,一动则如雷霆万钧,驱策天下英雄为其所用!
崔弘度微微颔首,补充道:
“王公此策,大善!
然,具体施行,需如履薄冰,慎之又慎。有几条,必须谨记。”
“第一,隐秘!此事绝不可让我等家族直接暴露于前台。
必须通过层层关系,借助门生故吏、商业伙伴、
乃至收买的各方势力内部人员,以看似独立、合乎情理的方式,去影响、推动各方势力的决策。
要让明玉珍觉得是自身受到了威胁,让李思齐觉得是元廷的意志和利益的驱使,让王保保觉得是剿灭反贼、
重振大元的最佳时机,让朱元璋觉得是天下大势所趋,各方自愿联手!
我们,只能是隐藏在幕后的推手,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!”
“第二,利益!要说服这些枭雄联手,空口白牙绝无可能。
需针对其各自需求,许以重利。
对明玉珍,可夸大陈善的威胁,暗示其若不出手,巴蜀难保,并承诺事成之后,助其保有四川,甚至可得荆襄之地;
对李思齐等,可动用我等在元廷的影响力,为其争取官爵封赏,并提供部分钱粮,使其认为有利可图;
对王保保和元廷,则要强调陈善乃心腹大患,远比朱元璋等人更具颠覆性,
若能灭陈,则可稳住半壁江山,同时,我等亦可暗中资助其军需;
对朱元璋,则要让他相信,此乃天赐良机,是消灭最大竞争对手,一举定鼎天下的关键一战!
至于云南的梁王,许诺其大明的地盘,他必为元庭效死。”
“第三,时机与协调!
各方势力距离远近不同,内部情况复杂,动员出兵需要时间。
必须有一个大致统一的进攻时间表,至少要做到让陈善在短时间内,
同时面临多个方向的巨大压力,使其无法集中兵力各个击破。
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情报传递和隐秘的协调工作。”
王弼接过话头,开始具体分工:
“此事,需我等五家摒弃前嫌,通力合作,各展所长。”
他看向崔弘度:
“崔公,您德高望重,与北元残余及李思齐等部将素有往来,说服元廷中枢及北部诸将之事,非您莫属。”
崔弘度缓缓点头:
“老夫义不容辞。定当设法说动王保保与李思齐。”
王弼又看向李承业:
“李公,您陇西李氏与川陕之地关联密切,且族中多有军中将校。
联络明玉珍,并协调北部出兵时机之事,需劳您费心。”
李承业抱拳,声若洪钟:
“放心!李某必让那明玉珍知晓利害,按时出兵!”
“陆公,”王弼转向陆文渊,
“江南乃您根基之地,与朱元璋麾下文武多有交集。
影响朱元璋决策,促其坚定西征之心,并协调方国珍水师配合之事,便交由您了。”
陆文渊优雅一礼:
“文渊必不辱命。定让朱元璋觉得,此战乃天命所归,势在必行。”
最后,王弼看向郑泽:
“郑贤侄,你郑家商路遍布天下,消息最为灵通,且与各方皆有商业往来。
情报传递、暗中物资调配、以及……
必要时,对一些关键人物进行‘特殊’打点,这些需要隐秘和灵活手腕的事情,便要靠你了。
此外,家族核心转移之事,亦需加快。”
郑泽此刻再无犹豫,神色肃然:
“郑家虽以商立身,亦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!
此事关乎家族存亡,泽必倾尽全力,确保消息畅通,物资暗渡!”
王弼自己则负责总揽全局,并利用太原王氏深厚的财力和遍布北方的人脉,
为此次庞大的联合行动提供最重要的资金和支持,并居中协调,确保各方步调一致。
五大世家的家主,在这间隐秘的密室内,达成了一项足以搅动整个天下局势的惊天密谋。
他们要用千年积累的底蕴、人脉和智慧,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,推动四方势力,
共同围攻那个他们视为“心腹大患”、“道统之敌”的大明皇帝陈善。
“诸位,”
王弼举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杯,以茶代酒,目光扫过另外四人,声音沉凝如铁,
“今日之议,关乎我等五家乃至天下士绅之生死存亡!
望诸位同心协力,共赴时艰!
务必……一击必杀,绝此后患!”
“同心协力,共赴时艰!一击必杀,绝此后患!”
崔弘度、李承业、陆文渊、郑泽四人齐声低语,举杯相应。
五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,发出清脆的响声,在这寂静的密室里,却仿佛金铁交鸣,带着森然的杀意。
饮罢“盟誓茶”,几人不再停留,各自悄然离去,
通过不同的渠道,秘密返回自己的地盘,开始紧锣密鼓地执行这项庞大的“驱虎吞狼”之计。
密室内,只剩下摇曳的烛光和弥漫不散的龙涎香气。
王弼独自一人留在最后,他走到窗边,推开一条缝隙,
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,脸上并无太多喜色,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隐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