昆明,梁王府。
与明玉珍的暴怒绝望不同,梁王巴匝刺瓦尔密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。
他看着跪在堂下,浑身缠满绷带、狼狈不堪的段功,以及同样带伤、
面色灰败的段延庆和垂头丧气的段正淳,心中先是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心疼。
毕竟,段功是他麾下最能打的大将,三万兵马也是云南的重要防御力量,
如今几乎全军覆没,对云南的整体实力是一个沉重打击。
“平章……辛苦了,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啊。”
梁王亲自上前,虚扶了一下段功,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关怀。
段功虎目含泪,有苦说不出来,重重叩首:
“臣无能!有负王爷重托!三万儿郎……臣……臣罪该万死!”
段延庆和段正淳也紧随其后叩头请罪。
“唉,胜败乃兵家常事。
那陈友仁狡诈,倚仗火器之利,非战之罪,平章不必过于自责。”
梁王安慰着,但眼底深处,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与……
甚至是一丝兴奋,悄然掠过。
心疼是真的,但兴奋更是发自内心!
段功此番大败,带去的三万兵马,其中大半是段氏家族的私兵和依附于段氏的土司力量!
经此一役,段氏家族数十年积累的军事本钱几乎赔了个底朝天!
从此以后,他段功还有什么资本在自己面前阳奉阴违?
段氏家族还有什么底气觊觎更高的权位?
云南内部,最大的不稳定因素,竟然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,被外敌陈友仁给解决了!
这简直是……天助我也!
梁王强压住内心的波澜,沉声道:
“平章伤势沉重,且先回府好生休养。延庆、正淳,你们也辛苦了,照顾好你们的叔父。
至于后续事宜,待平章身体康复再议不迟。”
他言语温和,但“待身体康复再议”这句话,已然透露出,段功的兵权,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,是要被搁置了。
段功何等人物,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?
他心中一片苦涩,却也只能叩谢“王爷恩典”,在子侄的搀扶下,黯然退下。
看着段功离去时那蹒跚的背影,梁王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。他立刻召来自己的心腹将领,下达了新的命令:
“传令各关隘,严密防守,没有本王手令,一兵一卒不得擅出!
尤其是与大明接壤的广南、临安(今建水)等地,加强戒备!
但切记,只许防守,绝不可主动挑衅大明军队!”
他现在最重要的,是消化掉段氏势力衰弱带来的权力真空,稳固自己的统治。
至于外面的风风雨雨?
让他们先打着吧!他云南,暂时要关起门来过日子了。
武昌,皇宫。
陈善站在巨大的寰宇沙盘前,目光沉静。
尽管北有王保保、李思齐虎视眈眈,东有朱元璋磨刀霍霍,压力巨大,但他眉宇间并无太多焦虑。
他对张定边和刘猛的能力有绝对的信心,相信他们即便不能迅速取胜,也至少能稳住战线,不使局势恶化。
他真正牵挂的,反而是看似已经取得大胜的南方和西方。
只要西方和南方稳定了,战局也就胜了一半!
“陈友仁虽歼段功,但自身亦有损耗,且云南地形复杂,梁王若凭险固守,一时难下。”
“刘进昭虽重创明玉珍,然蜀道艰难,夏军残部据守夔门天险,亦非旦夕可破。”
“更何况,”
陈善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,“朕如今树敌颇多,四处开战,兵力、粮草皆需统筹。
若南、西两线贪功冒进,陷入泥潭,则北线、东线危矣。”
就在这时,南方陈友仁和西方刘进昭的详细战报几乎同时送达。
陈善仔细阅毕,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,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“好!陈友仁知进退,没有贸然深入云南。刘进昭更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!
不仅守住西线,更几乎打残了明玉珍!此二人,皆大将之才!”
他沉吟片刻,心中已有决断。
目前战略重 心,仍在于应对实力最强、威胁最大的北元(王保保)和江东(朱元璋)。
南、西两线应以巩固为主。
“拟旨!”
“南方野战军总司令陈友仁:卿力歼段功,扬威南疆,朕心甚慰。
着卿部即日起,稳固广西、贵州已占之地,妥善安置流民,推行新政,恢复生产。
广东亦由卿就近节制照应。
对云南梁王,暂取守势,加强边境巡防,如其不再犯境,不必主动攻伐。
望卿秣马厉兵,以待时机。”
这道旨意,明确了陈友仁的任务是消化战果,稳固后方,而非继续扩张。
西方野战军总司令刘进昭:卿浴血奋战,大破夏军,功勋卓着,朕已知晓。着卿
总揽西线防务。
尔部新胜,亦需休整。当前要务,乃守好川东门户(重庆一带)及北接陕西之防线,严防明玉珍狗急跳墙,或李思齐趁火打劫。
务必将夏军锁于夔门之内!
另,将所俘之夏国丞相戴寿,严加看管,押解来京,朕要亲自问问这位大夏丞相!”
这道命令,既肯定了刘进昭的功劳,赋予高权责(总揽西线),也明确了其防守为主的任务,并索要重要俘虏戴寿,以备后续政治或情报用途。
另旨:调东方野战军总司令刘猛,率其直属第三军,第六、九军,即日回师,坐镇九江、洪都(南昌)一线,负责江西、安徽方向对朱元璋之防御!
暂由副司令陈友定负责福建、广东浙江。
沿海防务,严防方国珍残部及倭寇袭扰!”
这一步调动至关重要。
将最能打的刘猛及其核心主力调回面对朱元璋的第一线,体现了陈善对东线的高度重视。
同时,提拔并信任降将陈友定负责次要方向的防务,也显示出他用人不疑的气度。
旨意迅速发出。
陈善的这番布局,如同高明的棋手,在纷乱的战局中,清晰地划分了主次,明确了各方的职责。
南线稳守,西线封锁,东线加强,核心主力集中于应对最主要的威胁。
整个大明的战争机器,在陈善的指挥下,开始进行精准的效率转换,
从全面防御,转向重点打击与巩固消化并存的新阶段。
天下这盘大棋,主动权,依旧牢牢掌握在这位穿越而来的洪武皇帝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