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,仿佛已经听到了朝中同僚背后的议论,甚至能想象到陛下失望的眼神。
他陈友仁,皇叔之尊,南方方面军司令,难道还不如一个刘猛?
“进攻!继续给老子进攻!第二军压上去!
第五军从侧翼佯攻牵制!不惜代价,今天必须给我撕开一个口子!”
陈友仁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,声音因为焦急和愤怒而有些嘶哑。
然而,战况依旧胶着。
朱文正用兵如鬼,总能精准地判断明军的主攻方向,及时调集预备队堵住缺口。
吴军士卒在其激励下,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,往往战至最后一人,宁死不退。
明军每前进一步,都要付出惨重的伤亡。
就在陈友仁心急如焚,几乎要亲自提刀上阵之时,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和脚步声。
一杆明黄色的龙旗和“明”字大纛出现在视野中。
“陛下……陛下驾到!”
亲兵惊呼道。
陈友仁心头猛地一沉,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他连忙整理了一下染满尘土的甲胄,带着麾下将领,快步迎下行营高台。
陈善在一万亲卫军(生力军)的簇拥下,抵达了前线指挥部。
他同样身着戎装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跳下战马,他甚至没有多看跪地迎接的陈友仁等人一眼,径直走上了观察战况的高台。
目光扫过焦灼的战场,看着明军士卒在吴军顽抗下不断倒下,
看着那虽残破却依旧飘扬着“朱”字旗的洪都城头,陈善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。
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火药味,混合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。
“皇叔,”
陈善的声音冰冷,不带一丝感情,
“朕记得,给你的命令,是集中所有火力,不惜一切代价,
尽快拿下洪都,牵制朱文正,配合西线、北线作战。”
陈友仁跪在地上,头埋得更低,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:
“臣……臣有负陛下重托!臣罪该万死!”
他想解释朱文正防守如何顽强,吴军抵抗如何激烈,洪都城防如何坚固……
但话到嘴边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败军之将,何敢言勇?
任何解释在惨烈的现实和西线的辉煌胜利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陈善猛地转身,目光如刀般刺向陈友仁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:
“不是告诉你把所有的大炮都给朕压上去吗?
啊?
你看看!你看看这仗打的是什么?
城墙是轰烂了!可人呢?
吴军的人呢?他们还在抵抗!
我们的儿郎却在白白送死!”
他指着远处一个刚刚被吴军反击夺回去的缺口,厉声道:
“妇人之仁!皇叔!你是大将!
统领数万大军的大将!不是慈悲为怀的菩萨!
敌军抵抗如此激烈,说明什么?
说明这城里的守军,甚至可能部分百姓,心都向着朱文正,向着朱元璋!
我们提前劝降,他们可曾理会?
既然他们选择了顽抗到底,那就要有承受雷霆之怒的觉悟!”
陈友仁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,嘴唇嗫嚅着,想要辩解自己并非心慈手软。
而是担心过度炮击会造成大量平民伤亡,以及彻底摧毁城池不利于日后统治……
但这些理由,在陛下盛怒和当前战局下,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和迂腐。
陈善看着陈友仁憋得通红的老脸,以及那欲言又止的模样,
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但看他那惶恐羞愧的样子,语气终究还是缓和了一些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:
“皇叔,朕明白你的顾虑。但你要清楚,现在是战争!
是你死我活的战争!
对敌人的仁慈,就是对自己将士的残忍!
多轰死一个敌人,我们就能少死一个,甚至十个、百个忠诚勇敢的士兵!
有些误伤,在所难免!
城墙轰塌了,没关系!打烂了,我们以后可以重建!
但如果我们的人打光了,或者士气打没了,那就什么都没了!”
“我们的目的,是攻下这座城,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,是赢得这场战争!
是为了让更多的人,将来能活在太平盛世里!
而不是为了保全一座可能充满敌意的城池,而葬送我们子弟兵的性命!
这个道理,你难道不明白吗?”
陈善的话,如同重锤,敲碎了陈友仁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,满脸羞愧。
他猛地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和狠厉:
“陛下!臣……臣明白了!
是臣糊涂!臣知罪!请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!”
陈善点了点头,目光重新投向战场,语气森然:
“传朕命令!”
“第一,所有炮兵阵地,给朕向前推进!抵近射击!
管他什么城墙、什么民居、什么军营!
只要是吴军可能藏身、抵抗的区域,无差别覆盖轰击!”
“第二,打光!给朕打光所有带来的炮弹、炸药、手雷!
不要节省!
朕要的,是最大限度杀伤吴军的有生力量!
朕要这洪都城,从现在起,每一刻都处在天崩地裂之中!”
“第三,朕的一万亲卫军,由张雄统领,作为总预备队,随时投入最关键的战斗!
陈友仁,重新组织你的进攻梯队,炮火准备后,给朕全线压上!
不留任何预备队!
此战,有进无退!”
“朕,就在这里,看着你们!看着洪都城破!”
“臣,领旨!”
陈友仁轰然应诺,猛地站起身,脸上的惶恐和犹豫已然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狰狞所取代。
他转身对着麾下将领,嘶声吼道:
“都听到了吗?执行陛下命令!
所有火炮,给老子推到最前面!装填!目标,洪都全城!
给老子轰!
轰到他娘的天翻地覆!”
随着陈善的严令和陈友仁的彻底贯彻,明军的战术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。
隐藏在后方的炮兵阵地被迅速前移,甚至有些轻便的“洪武破城铳”被推到了距离城墙不足三百步的危险距离。
炮手们得到了死命令——无需瞄准特定军事目标,只需将炮弹以最大射速,倾泻到洪都城内!
“装填完毕!”
“放!”
“轰隆隆——!!!”
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、都要狂暴的炮击,开始了!
这一次,不再是重点攻击城墙和城楼,而是覆盖性的毁灭打击!
实心弹、开花弹、燃烧弹,如同瓢泼大雨般,毫无差别地落入洪都城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