汝南城内,北方野战军总司令部。
气氛比起城外的肃杀,更多了几分凝重的思虑。
首战告捷,重创了王保保的一个万人骑兵队,确实提振了士气。
但张定边脸上却不见丝毫喜色,反而眉头深锁。
因为王保保的人马并没有死多少!
“张司令,我军初战告捷,为何仍忧心忡忡?”
第一军副将忍不住问道。
张定边走到巨大的沙盘前,手指点着代表元军骑兵的蓝色标记,沉声道:
“王保保非张思道可比。
此次受挫,他绝不会再轻易将主力投入我军火炮射程之内硬冲。
你们看——”
他移动着标记:
“他会像狼群一样,不断用小股骑兵骚扰、试探,寻找我军防线的薄弱环节,或者分兵绕击我军侧翼、粮道,甚至可能长期围困,断我外援。
我军火器虽利,但弹药补给有限,尤其是炮弹,打造不易,经不起无休止的消耗战。
每一发炮弹都是钱。
更重要的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众将:
“我军缺乏足够的骑兵。
没有骑兵,我们就无法扩大战果,无法有效追击,无法遮蔽战场,更无法威胁王保保的后方和补给线。
我们就像一只刺猬,虽然能让敌人无从下口,却也动弹不得,只能被动挨打。
时间一长,一旦弹药告罄,或者被其找到破绽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众将默然。
张司令分析得透彻。守城,或许能保一时无虞,但想赢得这场决定北疆命运的战役,
甚至重创王保保主力,单纯防守是远远不够的。
“那……张司令之意是?”
第四军军长幸文才试探着问。
张定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,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汝南城外的开阔地带:
“我们必须出去!
把王保保的主力,尤其是他的骑兵,调动起来,引诱到他认为可以发挥其优势,而我们‘看似’处于绝对劣势的地方——平原野战!”
“出城野战?”
王斌失声惊呼,“张司令,这……这太冒险了!
城外无险可守,王保保骑兵众多,一旦被其铁骑冲阵,我军……”
“正因为冒险,王保保才会相信!”
张定边打断他,声音铿锵,“他认定我军倚仗者,无非城防与火炮。
如今我主动放弃城墙,将主力暴露于平原,在他眼中,无异于自断臂膀,自寻死路!
唯有给他一个看似可以一口吃掉我主力的‘天赐良机’,他才会不惜代价,全军压上!”
他看向负责军械的参军:
“我军现有多少可随军机动的轻型火炮?”
参军立刻回道:
“禀总司令,根据陛下工部最新标准改造的、可由骡马拖曳或人力搬运的轻型弗朗机野战炮,各军加起来,约有七百门可用!
此外,各军火铳已全部换装为改良版,射速和精度均有提升,连环弩也配备了新式箭匣,装填更快。”
“七百门……足够了!”
张定边眼中精光暴涨,“将这些火炮全部带上!
还有所有的火铳、连环弩!
我们要在平原上,为王保保的十万铁骑,布下一座前所未有的‘火器地狱’!”
他开始详细部署:
“第一军、第四军、第十二军,随我出城!
第七军(鲁致胜部)留守汝南,确保城池万无一失,并作为预备队,随时听候调遣!”
“出城部队,以旅、团为单位,结成空心方阵!
每个方阵内部,隐藏火炮、弩手!方阵与方阵之间,保持可互相支援的距离!”
“王斌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你第十二军新至,士气正锐,负责前阵!
务必顶住敌军第一波冲击!”
“幸文才!”
“末将在!”
“你第四军居左翼,防敌侧击!”
“第一军随我坐镇中军,随时策应各方!”
“各部队出城后,于城北十里处,依托少量矮丘,布下降地!
并立即挖掘浅壕,设置拒马、铁蒺藜,做出仓促防御的姿态!
要让王保保的探子看清楚,我们就是在‘结硬寨、打呆仗’!”
众将听得心潮澎湃,又不禁捏了一把冷汗。
这计划太大胆了!
简直就是将自身置于死地,赌王保保会贪功冒进,赌火器的威力能在野战中挡住骑兵洪流!
“诸位!”
张定边声音沉凝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
“此战,凶险异常!但亦是打破僵局,重创元军主力的唯一机会!
陛下将北疆托付于我辈,我等唯有以死相报,以胜相酬!
望诸君奋勇,扬我大明军威!”
“誓死追随老将军!扬我大明军威!”众将轰然应诺,战意被提升至顶点。
次日,汝南城北门、东门、西门同时洞开。
张定边亲率第一、第四、第十二军,共计六万余人,携带大量辎重、
火炮,浩浩荡荡开出城来,在城北十里处的一片相对平坦,但略有起伏的开阔地开始扎营布阵。
明军的行动,自然瞒不过元军的游骑探马。
消息很快传回了王保保的大营。
中军大帐内,王保保正在与麾下将领商议如何破解汝南城防,听到探子急报,他先是愣了一下,随即霍然起身:
“你说什么?张定边率军出城了?多少人?
在何处?”
“回王爷!看旗号,是张定边的第一军、幸文才的第四军,还有新到的王斌第十二军,兵力约在六万以上!
已在城北十里外扎营,正在挖掘壕沟,设置拒马!”
王保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
他踱步到帐外,远远眺望,虽然看不真切,但远处那飘扬的明军旗帜和隐约的烟尘,证实了探子的回报。
“张定边……疯了不成?”
王保保喃喃自语,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,
“放弃坚城,出城十里?那里已超出城头重炮的有效射程!
在平原上,以步对骑,他凭什么跟我打?”
他麾下众将也纷纷议论起来,大多面露喜色。
“王爷!此乃天赐良机啊!张定边老糊涂了,竟敢出城野战!”
“我军铁骑一个冲锋,便能将其阵型冲垮!”
“灭了这六万明军主力,汝南唾手可得!”
王保保却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。
他生性多疑,尤其是面对张定边这样的老对手。
他沉声问探子:
“你可看清了?他们除了挖沟设障,还有何异动?有无伏兵迹象?阵型如何?”
探子回道:
“禀王爷,小人仔细观察,明军确在全力构筑工事,阵型看似是数个大型方阵,并无明显伏兵迹象。
只是……他们携带了大量的车辆,上面覆盖着油布,不知是何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