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知衡猛地转身，看向他：“为什么？”
越廷缓缓转过身，面对着她。房间里没有开灯，只有窗外渗入的微光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座沉默的、笼罩在阴影里的雕像。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，里面翻涌着复杂得令人心悸的情绪——痛苦、挣扎、不甘，还有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。
“因为我怕。”他轻声说，一步步朝她走过来，“我怕你一打通电话，他就会来，把你带走。然后我又要等，等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的机会。等你在他的身边，对着他笑，对着他皱眉，在他的怀里安睡……”
他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，向前逼近一步：“你本来是我的女友……本来应该我和你在一起！为什么？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？！”
谢知衡被他话语中的偏执和痛苦震住了，但她没有害怕，只是担忧更甚。
“越廷！”她提高了声音，试图唤回他的理智，“你冷静一点！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！我们现在都有各自的生活！我结婚了，我和他是夫妻！你不能一直困在过去的假设里！”
“那我呢？！”越廷低吼出来，声音压抑而破碎，“我做错什么了？！我到底做错什么了？！”
他眼眶通红，里面蓄满了水光，却倔强地没有落下。那种委屈、不甘、痛苦和绝望交织在一起，让这个向来风度翩翩的男人显得狼狈不堪。
谢知衡看着他，喉咙有些发堵。
“你没有做错什么，”她声音缓和下来，带着真诚的歉意与无奈，“是我对不起你。是我当初不告而别，是我后来选择了陈铮。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，后果也该由我来承担。你不要再为难自己了，往前看吧，你真的值得更好的生活。”
“往前看？”越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凄凉地笑了一声，“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你的影子！我怎么往前看？知衡，我试过了，我试过忘记你……我真的试过了……可是不行……”
他忽然上前，猛地伸出双臂，死死抱住了她。
这个拥抱来得突然，力度极大，带着一种绝望的禁锢意味。谢知衡一惊，下意识地挣扎：“越廷！你放开！”
“我不放！”他将脸埋在她颈侧，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皮肤上，声音闷闷的，带着哽咽，“知衡，是我的错，是我没有早点去找你，是我当时没有办法……我本来去年……去年就可以调动，可以去找你了……我可以的……可是……可是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？我好想你，我好想你啊……不要推开我，不要离开我……”
他的手臂收得更紧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。
“如果你不能离婚，没关系……我可以等，我可以等一辈子……或者……或者……”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，却又清晰地震动着她的耳膜，
“我可以做你的情夫。”
谢知衡浑身一僵，停止了挣扎，不是因为顺从，而是因为难以置信的荒谬和骤然升起的怒火。
“只要你一句话，我做什么都愿意。”他继续说着，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，唇瓣无意间擦过她的耳廓，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本能的颤栗，“你不知道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有多难受……可是现在我什么立场都没有了……我连站在你身边看着你的资格都快没有了……知衡，求你……不要离开我，不要再丢下我……”
“越廷，”谢知衡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，“我觉得你有点疯了。”
她不是嘲讽，而是陈述一个事实。以越廷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，说出“情夫”这种话，不仅仅是感情用事，简直是政治自杀。如今风声鹤唳，多事之秋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，作风问题是最容易被拿来做文章的软肋。更何况是插足军婚？一旦泄露，不止是他前途尽毁，恐怕连他父亲乃至整个越家都会受到牵连。他怎么会糊涂至此？
越廷身体一颤，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松动。
谢知衡趁机用力，一把推开了他。她后退两步，与他拉开距离：“你冷静下来想想你说的话。你有你的责任、你的家族、你的前程。为了一个已经不可能的人，赌上这一切，值得吗？”
越廷被她推开，踉跄了一下，站定后，脸上血色尽失，只剩一片惨白。他看着谢知衡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神，那颗被痛苦和嫉妒烧灼的心，像是被冰水狠狠浇透，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冷。
“可是，我受不了了。我真的受不了了。”他伸出手，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，却在半空中停住，手指微微颤抖，“就今晚，就陪我一会儿，好不好？就像以前……就像我们还在北京的时候那样，说说话，只是说说话。我保证，天亮之前，一定送你回去。”
他的语气近乎哀求，带着一种脆弱的绝望。若是旁人，或许会心软。
但谢知衡没有。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，心里涌起的不是同情，而是愈发清晰的警醒和一丝怒意。他现在的行为，已经越界了，不止是情感上的越界，更是对她个人意愿的强行干预。
“越廷，我必须说明白了，你现在的行为是不对的。”她后退一步，拉开距离，语气冷静而严肃，“你未经我同意，切断我与外界的联系，这是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。看在过去的交情上，我可以不追究。但现在，请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，让我离开。陈铮是我的丈夫，我有义务告知他我的安全，避免他无谓的担忧和寻找。这是最基本的事理。”
她的话语条理清晰，态度明确，没有任何暧昧或回旋的余地，像一把锋利的刀，划破了越廷试图营造的、带着自欺欺人色彩的温情假象。
越廷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。他看着谢知衡，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睛，那里面对他，只有朋友式的关切，以及此刻不容置疑的拒绝和疏离。没有爱恋，没有留恋，甚至没有多少波澜。
他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，所有痛苦压抑的等待，所有破釜沉舟的勇气，在她冷静的目光下，都显得如此可笑，如此不堪一击。
“义务……告知……”他重复着这两个词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，笑声越来越大，越来越凄厉，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，令人毛骨悚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