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那“金枪手”徐宁,自领了宋江那道“借粮”的密令,心中便如同揣了一块烙铁,五内俱焚。
他本是堂堂东京八十万禁军的金枪班教师,祖传绝技,名满京华,何等的心高气傲!却遭那宋江、吴用奸计所害,诱离东京,盗甲下药,更是被那戴宗连哄带骗,将那手无寸铁的妻儿老小尽数“赚”上了梁山贼巢!
自此,他便如同那被拔了牙的老虎,断了翅的雄鹰,空有一身绝世武艺,却只能在这忠义堂上,在那“仁义”的枷锁之下苟延残喘。
如今,宋江更是撕破了脸皮,以他那一家老小的性命为质,逼着他行此“借粮”的龌龊勾当!
一路行来,徐宁是食不甘味,夜不能寐。他麾下那五百名喽啰虽是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“官军服色”,却难掩那股子贼寇的流气。
他们打着那面“及时雨宋公明”的信义大旗,每到一处村镇,徐宁便要强忍着那满腔的屈辱,拿出那副“官军”的威严,将那宋江、吴用教他的说辞背诵一遍。
倒也奇怪,那宋江“及时雨”的名头在这山东地界,竟是比那朝廷的官印还要好用几分!
那些个村镇的里正、乡绅听闻是“宋公明哥哥”借粮,又许下了那“一月之后、双倍奉还”的重诺,竟是不敢不从。
几日下来,竟也真真切切地凑齐了那数十车沉甸甸的粮草!
只是,这粮草每多一车,徐宁那张刚毅的脸便要更黑一分。他是在用宋江的“虚名”抢掠着百姓的“实粮”!
“唉……”他勒马立于那粮车之侧,看着那车辙深深地压入了泥土之中。“我徐宁世代将门,竟……竟沦落至此!与那剪径的强人又有何异?!”
他猛地一鞭抽在了那空处!
“驾!全军速行!早些交了这批鸟粮,也好早些回去见我那……苦命的妻儿!”
这一日,天色渐晚,残阳如血。
徐宁的运粮队伍正自缓缓行入了一处险要谷地。只见此地两山夹峙,如刀劈斧削,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古道,堪堪只容得下两辆粮车并行。
山风过处,两侧那枯黄的林木“呜呜”作响,如同鬼哭狼嚎,平白便让人生出三分寒意。
徐宁久经战阵,本就是禁军教头出身,岂能看不出此地的凶险?!
“不好!”他那颗早已被屈辱麻痹的心猛地一跳!
“此地乃是天赐的伏击之所!”
“全军听令!”他猛地抽出那杆钩镰枪,“收缩阵型!斥候前出十里!粮车……速速通过此谷!不得有误!”
他那数百名喽啰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,一路“借”得太过顺遂,早已是懈怠不堪。
此刻被徐宁这般一喝,亦是慌慌张张地催赶着那沉重的粮车,想要尽快离开这片令人不安的谷地。
徐宁更是亲自策马断于后阵,那双鹰隼般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那静谧得可怕的山林。他那握着枪杆的手已然沁出了一层冷汗。
就在他这运粮的队伍拉成一条长蛇,那前军堪堪即将穿过这谷口之际!变故陡生!
“轰——!!”一声惊天动地的号炮猛然在谷口炸响!那声音如同平地起雷,震得是山谷嗡鸣,万木皆颤!
“杀——!!”
一声山呼海啸般的怒吼自那谷口轰然压下!
只见那前方的去路不知何时已然被一股黑色的洪流死死地堵住了!
黑甲!玄旗!人是黑甲!马亦是披着那特制的软甲!三千“二龙山铁骑”如同从那九幽地狱之中杀出的魔神!他们未曾呐喊,未曾嘶吼,只是沉默地立在那里,那三千杆雪亮的马刀在残阳之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血光!
那股子自沼泽血战中历练出来的、凝如实质的铁血煞气,瞬间便将这小小的谷地化作了……修罗屠场!
“啊——!!”
“是……是二龙山!是武松的铁骑啊!”徐宁麾下那五百喽啰何曾见过这等精锐到了极点的“天降神兵”?!只一个照面,那股子煞气便已将他们那点可怜的胆气冲得是荡然无存!一个个丢盔弃甲,哭爹喊娘,竟是连那粮车都不要了,转身便要往那来时的窄路逃窜而去!
“站住!!”徐宁亦是大惊失色!他万万没想到,武松竟真的敢来劫他这“官粮”?!
“结阵!结阵!”他到底是金枪班的教师,那股子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恐惧!他猛地一枪将一个跑得最快的喽啰捅了个透心凉!
“谁敢再退!杀无赦!!”
他那数百喽啰见前有虎狼,后有杀神,亦是被逼得走投无路,只得在那狭窄的谷道之中乱糟糟地结成了一个可笑的“圆阵”。
徐宁深吸一口气。他知道今日若不拼死一战,他连同他那山上的妻儿都将万劫不复!
他独自一人催马而出,挺起那杆浸透了他半生荣耀的钩镰枪,遥指那黑甲军阵,厉声喝道:“来者何人!!”
“我乃梁山泊宋公明哥哥麾下,‘金枪手’徐宁是也!”也不知是说给对方听,还是在给自己壮那最后一点胆气,他竟是将那宋江教他的说辞吼了出来:“我等乃是奉朝廷之命在此征粮剿匪!”
“尔等是何方毛贼?!安敢拦我官军去路!!”
他这番色厉内荏的喝问,换来的却是那敌阵之中一阵畅快无比的……“哈哈哈哈——!!”
那黑色的铁骑阵如摩西分海般缓缓向两侧分开。一员上将手持双鞭,威风凛凛,策马而出。
他那张刚毅的脸上充满了久别重逢的“喜悦”,与那毫不掩饰的“讥讽”!
“徐宁兄弟!”那声音洪亮而又熟悉!“数年未见!别来无恙乎?!”
“呼……呼延灼?!”徐宁定睛一看,只觉得是五雷轰顶!眼前之人不是那昔日与他同在东京汴梁、同为禁军统帅的“双鞭”呼延灼,又是何人?!他……他不是被朝廷派去征讨二龙山,兵败之后才投了那武松吗?!怎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?!怎地他竟会统领着这般比那京畿禁军还要精锐百倍的铁骑?!
“徐宁兄弟!”呼延灼可不管他那心中的惊涛骇浪!他那洪亮的声音如同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徐宁那最是脆弱的“脸面”之上!
“你我皆是堂堂大宋的禁军教头!是那食君之禄、忠君之事的朝廷命官!”
“我呼延灼虽遭奸臣所陷,兵败落草,却也只投那敢与朝廷奸贼正面叫板的真英雄!”
呼延灼的双鞭猛地指向了那数十车粮草,那双虎目之中充满了鄙夷与痛心!
“而你!徐宁!”
“你这堂堂的金枪班教师!竟……竟也甘心为那不仁不义、卖友求荣的宋江奸贼摇尾乞怜?!”
“竟打着那‘官军’的旗号,来行此等向那手无寸铁的百姓‘借粮’的……龌龊勾当!!”
“你!!”呼延灼爆喝一声,“你还要脸吗?!你对得起你徐家那世代将门的列祖列宗吗?!”
“你——!!”这一字一句便如同那烧红的铁鞭,狠狠地抽在了徐宁的脸上!将他那最后的一丝尊严,那件“奉命行事”的遮羞布撕得粉碎!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徐宁只觉得是羞愤难当!他想反驳,却无一字可以反驳!只因呼延灼所言,字字皆是诛心之实!
他再也不敢去想那自己是如何被骗上山的!他再也不敢去看那呼延灼眼中那鄙夷的眼神!他只知道,粮草不能丢!他若空手而归,那山上的妻儿必死无葬身之地!
“啊啊啊啊——!”一股被逼入绝境的疯狂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!
“呼延灼!!”他猛地抬起那双早已布满了血丝的眼睛,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!“休要多言!!”
“今日既是各为其主!那便手底下见个真章!!”
“看枪!!”
话音未落,他已是人马合一!那杆浸透了他半生屈辱与荣耀的“钩镰枪”化作了一道金色的闪电,带着他那最后的、亦是最疯狂的战意,直取呼延灼的……马腿!
正是:昔日同袍今反目,一言诛心裂金枪。绝境岂顾身后名,唯死一战护妻儿。
欲知那徐宁这志在必得的一枪又将是何等结局?
呼延灼又将如何“服其心而夺其粮”?
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