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云:谍影重重入画楼,权奸暗斗几时休。神偷慧眼识奸细,借力打力亦绸缪。
话说那“鼓上蚤”时迁,自领了武松的密令,便将那斥候营的精锐兄弟,尽数撒向了济州、东平两府的繁华之地。
这几日,他也不在山寨安歇,而是乔装改扮,每日里混迹于市井酒肆、秦楼楚馆之中,那双贼溜溜的眼睛,时刻盯着往来的生面孔。
这一日,正值午后,济州府最大的青楼“翠云阁”内,虽不如夜间那般喧嚣,却也已有不少寻欢作乐的客官。
时迁扮作一个替人跑腿送果品的闲汉,正蹲在二楼的栏杆边嗑着瓜子,看似百无聊赖,实则眼观六路,耳听八方。
忽然,楼下走进几名挑着担子的“货郎”。
这几人虽然也是一身粗布短打,挑着针头线脑、胭脂水粉,但时迁只需一眼,便瞧出了不对劲。
看那步伐,沉稳有力,下盘极稳,分明是练家子出身;看那手掌,虎口处老茧厚实,那是常年握刀把子留下的痕迹,绝非捏绣花针的货郎可比。
更奇怪的是,这几人进了青楼,却不急着兜售货物,也不像寻常色鬼那般急吼吼地叫姑娘。
他们寻了个僻静的雅座,点了壶好茶,出手却极为阔绰,随手就赏了那迎客的龟公一锭银子。
时迁心中一动,悄悄挪了挪位置,竖起耳朵细听。
只听那领头的“货郎”压低声音,对着满脸堆笑的老鸨问道:“妈妈,向你打听个事儿。前些日子,可曾有个京城口音、长得满脸横肉的大官人,来咱们这济州府的烟花地界玩耍过?”
老鸨捏着银子,笑得花枝乱颤:“哎哟,客官,咱们这迎来送往的,京城口音的也不少。您说的那位,有什么特别的?”
“特别嘛……”那“货郎”眼中精光一闪,“此人最爱听曲儿,尤其喜欢那种……那种有些名气的红牌。而且,他身边应该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随从。”
老鸨想了想,摇头道:“这倒没印象。咱们这翠云阁虽大,但若说是那种顶级的红牌,还得是东平府的李瑞兰姑娘。”
“东平府……”那“货郎”若有所思,随即又神神秘秘地问道,“那最近这阵子,江湖上关于那死去的钦差刘梦龙,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这儿来?比如说……他生前有没有跟谁争风吃醋,或者得罪了什么人?”
时迁听到“刘梦龙”三个字,心中顿时雪亮。
这哪里是什么做买卖的货郎?这分明就是来查案的密探!而且,他们查的重点,不是“谁杀了钦差”,而是“钦差生前在哪儿鬼混”、“有没有私德有亏”。
如果是高俅派来的人,肯定是一门心思要坐实武松杀人的罪名,好催促朝廷发兵报仇。但这帮人,却对刘梦龙的“风流韵事”如此感兴趣,甚至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有没有“争风吃醋”的情节。这分明是想挖出刘梦龙“因私废公”、“死于非命”的丑闻,好借此攻讦其背后的主子——高俅!
时迁脑海中灵光一闪,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:这是童贯的人!
“嘿,主公真是神机妙算!”时迁心中暗赞,“那童贯老贼果然没安好心,这是要借着查案的机会,抓高俅的小辫子呢!”
他又观察了片刻,见这几人问完话后,便起身离去,方向正是往东平府而去。
时迁不再耽搁,趁着没人注意,身形一晃,便从二楼窗口翻了出去,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巷弄深处。
……
二龙山,军政堂。
武松端坐在帅案之后,听完时迁的汇报,那张冷峻的脸上,缓缓浮现出一丝意料之中的冷笑。
“主公,属下看得真切。”时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,兴奋地说道,“那帮人虽然扮得像,但那一身官气遮都遮不住。他们不去查凶手,专查刘梦龙的裤裆那点事儿,除了童贯想整高俅,属下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!”
闻焕章在一旁轻摇羽扇,点头赞道:“时迁兄弟目光如炬。高俅兵败,急于用武力找回场子;童贯招安,最怕战火重燃坏了他的大计。如今钦差被杀,童贯若想压下高俅的发兵请求,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刘梦龙死得‘不光彩’,是高俅用人不当,而非武松主动挑衅。”
“正是此理。”武松站起身,走到巨大的山东地图前,手指在“东平府”和“梁山泊”之间轻轻划过。
“童贯想查,那我们就‘帮’他查。”武松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“他想找高俅的麻烦,那我们就送他一把更大的刀!”
杨志恍然道:“主公,咱们是要把真相告诉童贯?若是童贯知道是宋江杀了人,定然会恼羞成怒,直接发兵灭了梁山!”
“非也。”武松转过身,目光深邃,“童贯此时的心态,极其微妙。他既想整高俅,又不想承认自己招安失败。如果他知道真相是宋江杀人,他第一反应绝不是发兵,而是——掩盖!”
“因为宋江是他一手招安的典型,如果宋江反了,还要杀钦差,那他童贯的脸往哪儿搁?他在官家面前的‘平定贼寇’岂不成了欺君之罪?”
闻焕章眼睛一亮,接话道:“主公的意思是,童贯为了保住自己的颜面,哪怕知道真相,也会被宋江拿捏?”
“不,”武松摇了摇头,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,“如果是那样,宋江就太舒服了。我要做的,是让童贯既知道是宋江干的,又让他觉得宋江这么做……是‘另有所图’!”
武松回到帅位,沉声下令:“我们不仅要利用这些暗探,还要给他们送上一份‘大礼’。”
“时迁!”
“属下在!”
“你刚才说,那些暗探正往东平府去?”
“是!”
“好!”武松眼中精光爆射,“既然他们想听故事,那我们就给他们编一个最精彩的!”
“我要你立刻挑选几名机灵、口齿伶俐的兄弟,乔装打扮,混到东平府的青楼楚馆去。”
“记住,不要直接找那些暗探,要让他们‘无意间’听到!”
时迁眼珠一转,坏笑道:“主公是想让我们演一出‘酒后吐真言’?”
“聪明!”武松赞许地点头,“就按照之前商议的,把水搅浑!要让童贯觉得,宋江杀人,不仅仅是为了自保,更是为了——独吞招安之功,甚至是为了……反制他童贯!”
武松顿了顿,语气变得森然:“我要让童贯觉得,宋江这只‘走狗’,已经长出了獠牙,如果不赶紧敲打,甚至借刀杀人,将来必成大患!”
“这一招,叫顺水推舟,借刀杀人!”武松一拳砸在桌案上,“宋江想让我背黑锅,我就让他尝尝被主子猜忌、被盟友抛弃的滋味!”
闻焕章抚掌大笑:“主公此计,直指人心!那童贯生性多疑,一旦种下这颗怀疑的种子,宋江在梁山的日子,怕是比在油锅里还要难熬了!”
时迁领命,拍着胸脯道:“主公放心!属下这就去安排!保管把这场戏演得跟真的一样,让那帮京城来的土包子听得一愣一愣的!”
看着时迁离去的背影,武松目光幽深。
“宋江啊宋江,你以为杀个钦差嫁祸给我,就能高枕无忧了?你忘了,这世上最难测的,便是帝王心,最难防的,便是权奸意。”
“既然你想玩阴的,那我们就看看,谁更阴!”
正是:鼓上蚤儿眼如电,识破行藏计已生。武二郎心有山川,借力打力破连环。
欲知时迁等人如何在青楼上演这出反间大戏?那童贯的暗探又是否会中计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