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城的街道上,行人如织。陈平走在丹心堂众人的中间,像一个被押送的囚犯。他低着头,步履沉重,脸上带着几分认命般的颓丧。那名带头的执事走在他身旁,看着他这副模样,脸上满是轻蔑和得意的神情,嘴里还在不停地敲打着:
“小子,算你识相。到了我们丹心堂,只要你乖乖听话,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,堂主他老人家一高兴,说不定真会收你做个记名弟子,以后吃香的喝辣的,可比你当个亡命天涯的散修强多了。”
陈平只是闷着头走路,一言不发,仿佛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。
他的这副样子,让丹心堂的一行人更加放松了警惕。在他们看来,一个炼气三层的小子,就算再怎么邪门,进了丹心堂的大本营,也翻不出任何浪花来。
丹心堂,坐落在临江城的东区,占地极广,是一片连绵的亭台楼阁。门口两尊巨大的丹炉雕像,日夜不停地向外喷吐着带着药香的白色烟雾,彰显着此地主人的身份和地位。
陈平被一路带到了丹心堂的深处,一间名为“问心堂”的偏殿。这里是丹心堂平日里审讯叛徒和敌人的地方,四壁由黑铁铸就,上面刻满了隔音和禁锢的符文,显得阴森而压抑。
“堂主正在炼丹,没空见你。你先在这里好好‘反省反省’,想清楚了,就把你知道的,都写在这张纸上。”那执事扔给陈平一张白纸和一支笔,便带着人退了出去,随着“哐当”一声巨响,沉重的铁门被从外面锁死。
他们甚至没有费心去搜陈平的身,或者封禁他的修为。在他们看来,这已经是一个瓮中之鳖,死人一个。
黑暗和寂静,瞬间将陈平吞没。
他静静地站在黑暗中,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,一动不动。他在用自己最敏锐的感知,去探查周围的一切。他能感觉到,门外,有两道炼气中期的气息在看守。大殿的梁上,还隐藏着一道更微弱的气息,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,那应该就是吴邪。
而在他头顶的某个方向,有一股庞大而灼热的灵力波动,正在缓缓运转,想必就是正在炼丹的姚万山了。
很好,所有的人,都在他该在的位置上。
陈平的嘴角,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。他没有去碰那张白纸,而是盘膝坐下,从储物袋里,取出了一样东西。
那不是什么法器,也不是什么丹药,而是一枚普普通通的,野鸭蛋。
是当初在云梦泽的山洞里,他为了照顾柳婧,从水潭边捡来的,还剩下最后一枚,一直没舍得吃。
他将野鸭蛋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,然后,又取出了几样东西。
一小撮黑色的粉末,那是从那头雾鳞蟒的毒囊附近刮下来的,蕴含着剧毒的蛇鳞粉。
一株蔫了吧唧的小草,那是他从黑雾沼泽出来时,顺手采摘的,名为“断肠草”,本身毒性不大,但能放大其他毒素的毒性。
还有一滴用玉瓶装着的,漆黑如墨的液体。那是他从那株“三叶腐骨花”中提炼出的火毒精华。
最后,他咬破自己的指尖,挤出了一滴殷红的鲜血。
他的血液,经过神秘小草的重塑,早已不再是凡人的血液,其中蕴含着一股磅礴而精纯的生命能量。
他要做一件疯狂的事情。
他要在这里,就在丹心堂的心脏里,炼制出一份真正的“解药”。
不,那不是解药。
那是一份,只针对“七日绝魂散”的,以毒攻毒的“奇药”。
他没有丹炉,也没有地火。
他唯一的丹炉,就是那枚小小的野鸭蛋。他唯一的火焰,就是他自己丹田内的,那股融合了黑石气息的,青金色灵力!
他伸出双手,虚按在野鸭蛋之上。青金色的灵力,从他掌心缓缓涌出,如同最温柔的火焰,包裹住了那枚蛋。
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灵力的输出,让蛋壳内的温度,缓慢而稳定地升高。这是他在《草木丹经》上看到的一种上古炼丹手法,名为“掌心火”,对灵力的操控要求高到了极致。
待蛋壳微微发烫,他将那撮蛇鳞粉,那株断肠草,那滴火毒精华,用灵力包裹着,从蛋壳顶部一个微小的气孔中,缓缓地注入了进去。
“滋……”
三种剧毒之物,在蛋壳内与蛋清、蛋黄混合,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反应。一股股黑色的毒烟,在小小的蛋壳内翻腾、冲突,仿佛有无数的怨魂在其中咆哮。
陈平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。他知道,最关键的一步来了。
他将自己那滴蕴含着庞大生机的鲜血,同样注入了进去。
“轰!”
仿佛一滴水,滴入了滚烫的油锅。
那滴鲜血所蕴含的生命能量,与那三种剧毒,瞬间爆发了最激烈的冲突。生与死,创造与毁灭,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,在小小的蛋壳内,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。
整个野鸭蛋,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,蛋壳上,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纹,仿佛随时都要炸开。
陈平的额头,冒出了豆大的汗珠。他将自己的神识,全部沉入其中,用《万木长青诀》那股中正平和的意境,去调和、去引导这两种极端的力量。
他不是在压制,而是在让它们,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。
就像太极图里的阴阳鱼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相生相克,循环不息。
这个过程,不知道持续了多久。
当陈平感觉自己的灵力和神识都快要耗尽的时候,蛋壳内的那场暴动,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。
所有的毒素,所有的生机,所有的蛋清蛋黄,最终都融合在了一起,化为了一滴……
一滴晶莹剔透,如同最完美的祖母绿宝石一般的,碧绿色液体。
那滴液体,静静地悬浮在蛋壳的中央。它看起来充满了无尽的生机,闻起来,却又带着一股奇异的、能侵蚀神魂的甜腥。
成了。
陈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,只觉得浑身都被汗水湿透,虚脱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。
他用最后的力气,将这滴碧绿色的液体,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玉瓶,然后迅速吞下几颗丹药,开始恢复灵力。
他必须在姚万山出关之前,离开这里。
……
与此同时,归云商行。
周通的情况,已经恶化到了极点。
那粒“九阳返魂丹”的药效,已经快要过去。他脸上的血色,早已褪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。他的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,嘴里吐出黑色的泡沫。
“不行了,不行了!”王大师摇着头,一脸的悲戚,“毒火攻心,阴阳逆冲,周头领的五脏六腑,已经全都被摧毁了。准备后事吧。”
赵德管事瘫坐在椅子上,老泪纵横。
他恨,恨丹心堂的歹毒,更恨自己的无能。
他没能拦住陈平,现在,连周通也救不了。
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,房间的窗户,忽然“吱呀”一声,无风自开。
一道青色的身影,如同鬼魅一般,出现在了房间里。
“陈……陈兄弟!”赵德管事看到来人,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揉了揉眼睛,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。
来人,正是陈平。
他不是被带去丹心堂了吗?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
陈平没有时间解释。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,看着已经陷入弥留之际的周通,没有丝毫犹豫,撬开他的嘴,将玉瓶里那滴碧绿色的液体,滴了进去。
“小友,不可!”王大师大惊失色,想要阻止,却已经来不及了,“他已是油尽灯枯,再经不起任何药力了!你这……”
他的话还没说完,便被眼前的一幕,惊得目瞪口呆。
只见那滴碧绿色的液体一入周通之口,便化作一道绿色的光线,瞬间游遍他的全身。
周通那如同死灰般的皮肤下,仿佛有无数条绿色的丝线在游走。他体内那股正在疯狂爆发的,混合了两种剧毒的霸道毒素,在遇到这股绿色光线后,非但没有被压制,反而像是遇到了同类一般,被其迅速地吸引、融合。
紧接着,更加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周通的身体,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,“枯萎”了下去。他的皮肤变得干瘪,肌肉萎缩,整个人在几个呼吸之间,就变成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?”赵德管事吓得魂飞魄散。
王大师也是一脸的骇然,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。
然而,陈平的脸上,却露出了一丝笑意。
他伸出手,在那具“干尸”的胸口,轻轻一按。
“噗!”
周通的嘴里,猛地喷出了一股黑色的、带着浓烈恶臭的淤血。那淤血落在地上,竟将坚硬的青石板,都腐蚀出了一个个小坑。
随着这口淤血的喷出,奇迹发生了。
那具“干尸”,竟然开始重新变得饱满起来。干瘪的皮肤,迅速恢复了弹性;萎缩的肌肉,再次变得结实。一股庞大而精纯的生命能量,在他体内爆发开来,修复着他被摧毁的五脏六腑和经脉。
他脸上的死气,一扫而空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健康的红润。他的呼吸,也从微弱,变得悠长而有力。
枯木逢春,置之死地而后生!
陈平所炼制的,根本就不是解药。
那是一种,以三种剧毒为引,以自身生机之血为药,催发出的“生灭转换”之药!
它先是融合并放大了周通体内所有的毒素,将他的肉身“杀死”,把所有的毒素都逼出体外。然后,再以那滴血液中蕴含的庞大生机,为其重塑肉身,破而后立!
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,已经完全超出了王大师和赵德管事的认知。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床上的周通,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,缓缓地睁开了眼睛。
他看着床边的陈平,又看了看自己,眼神里满是茫然:“俺……俺这是在哪儿?俺不是死了吗?”
“周大哥,你没死。”陈平笑着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阎王爷嫌你太壮,吃不下,又把你给退回来了。”
……
丹心堂,问心堂。
沉重的铁门,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。
姚万山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,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,一股筑基中期的恐怖威压,轰然爆发。
“人呢?!!”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。
看门的两个弟子,早已吓得跪在地上,抖如筛糠:“堂……堂主,我们一直守在门口,没看到任何人出来啊!”
梁上,吴邪的身影,也悄然落下。他看着那被从内部破坏的禁制,沙哑地说道:“他走了。从我们眼皮子底下,堂而皇之地走了。”
就在这时,一个弟子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,声音都在颤抖:“堂主!不……不好了!归云商行那边传来消息,周通……周通他……活了!”
“什么?!”姚万山如遭雷击,一把抓住那弟子的衣领,“你说什么?!再说一遍!”
“周通没死!不仅没死,还……还因祸得福,修为突破到了炼气五层!”
“噗!”
姚万山再也抑制不住,一口心血,狂喷而出。
他精心设下的连环毒计,非但没能杀死周通,没能困住陈平,反而成了对方的踏脚石,让周通破而后立,修为大进!
这简直是奇耻大辱!
“陈平!!!”
姚万山仰天长啸,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疯狂。
整个丹心堂,都在他那筑基期的怒火之下,瑟瑟发抖。
他知道,他这一次,不仅是输了。
更是为丹心堂,树立起了一个未来最可怕的,心腹大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