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江城彻底炸开了锅。
一个炼气期的小子,竟敢接下筑基中期炼丹大师的生死赌约,而且还主动将赌注从自废丹田升级到了献上人头。这在许多修士看来,已经不是狂妄,而是纯粹的疯癫,是自寻死路的丑角闹剧。
城东的“闻香”茶楼里,几个散修围坐一桌,唾沫横飞。
“听说了吗?丹心堂的姚真人亲自下场,要和那个卖‘大力丸’的陈大师斗丹,输家当场掉脑袋!”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压低声音,语气里满是兴奋。
“陈大师?他也配称大师?”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嗤笑一声,“不过是走了狗屎运,得了点旁门左道的方子。在真正的炼丹宗师姚真人面前,他那点三脚猫功夫,跟班门弄斧有什么区别?我看他就是被灵石冲昏了头,不知道天高地厚了。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,”桌上一个一直沉默的老修士呷了口茶,慢悠悠地开口,“老夫活了七十多年,见过不少奇人异事。那个陈平,绝非池中之物。你们可还记得黑风岭一战?归云商行的人传出来的,是他以一己之力,扭转了战局。还有那沼泽巨蟾,炼气后期的妖兽,连孙老三都望风而逃,也是他想出了法子,救了半支商队的人。你们觉得,这样的人物会是个没脑子的蠢货?”
他这番话一出,桌上顿时安静了许多。众人回想起关于陈平的种种传闻,那些原本被当成夸大其词的故事,此刻在生死赌约的映衬下,忽然变得真实可信起来。
“可……可那毕竟是筑基中期的姚真人啊!”横肉汉子还是觉得难以置信,“炼丹一道,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。修为的差距,就是天堑。姚真人的‘丹火诀’已至化境,一手控火之术出神入化,陈平拿什么比?”
老修士摇了摇头,不再言语,只是目光投向窗外,那座新近易主的“听涛居”方向,充满了探究。
整个临江城,九成九的修士都认为陈平必死无疑,甚至已经有赌坊开出了盘口,陈平的赔率高得离谱。人们期待的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,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,一场筑基真人碾压无知小辈的血腥盛宴。
风暴中心的听涛居内,却是一片宁静。
赵德管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在院子里来回踱步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胡闹,简直是胡闹!陈小友,你怎么能……怎么能答应得如此草率!那是姚万山啊,他成名数十年,炼制的二阶丹药活人无数,你这……”
陈平正坐在石桌旁,耐心地教妹妹陈小草辨认一株草药的脉络。他头也不抬,只是淡淡地说道:“赵管事,坐下喝杯茶,润润嗓子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无波,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生死对决,而是一场寻常的茶会。
赵德看着他这副模样,一肚子劝说的话堵在喉咙里,最终化作一声长叹,颓然坐下。“小友,你到底有什么把握?我知道你手段莫测,可炼丹不是打打杀杀,那是硬碰硬的真本事,来不得半点取巧。”
陈平放下草药,终于抬起头,给赵德斟了一杯茶。“姚万山此人,心胸狭隘,睚眦必报。我与他之间的恩怨,不是我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的。他既然敢用我妹妹做局,就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。此仇不报,我道心不宁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我之所以应战,并把赌注加到最大,就是要一劳永逸。我要在临江城所有修士的见证下,把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彻底踩碎,让他死得明明白白。如此,丹心堂才算真正土崩瓦解,我才能安心远行。”
赵德听得心惊肉跳,他从陈平平静的语气中,感受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和不容动摇的决心。他知道,再劝无益。
“小草,过来。”陈平朝妹妹招了招手。
陈小草乖巧地走到他身边,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,没有丝毫对外界风雨的担忧。
“还记得我教你的吗?闭上眼睛,用心去感受它。”陈平将一株有些蔫的“凝血草”递给小草。
陈小草点点头,学着哥哥的样子,将小手轻轻虚按在凝血草上方。她闭上眼,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,口中开始哼起一段不成调的、却异常柔和的古怪音律。
神奇的一幕发生了。那株原本无精打采的凝血草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舒展开叶片,叶脉中的灵气流动似乎都变得欢快起来。
一旁的赵德看得目瞪口呆,他能感觉到,这小姑娘身上没有半点灵力波动,但她哼出的调子,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,能安抚草木的“情绪”。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。
“姚万山炼丹,靠的是霸道的火与强横的灵力,是‘控’。”陈平看着妹妹,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,“而我炼丹,靠的是‘顺’。顺应天时,顺应地利,顺应药性。他视草木为死物,我视草木为生灵。这就是我与他最大的不同,也是我必胜的把握。”
接下来的六天,临江城暗流涌动,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。
丹心堂总堂,姚万山盘坐于地火丹室之中,身前悬浮着他赖以成名的“赤炎鼎”。他面色阴沉,双目赤红,显然已将状态调整到巅峰。刑堂堂主钱厉站在一旁,恭敬地汇报:“堂主,都准备好了。这次斗丹的题目,我已经和城主府那边通过气,定为二阶上品的‘玄阳丹’。此丹需要融合九种至阳灵草,药性狂暴无比,稍有不慎便会炸炉。这正是您最擅长的领域。那小子就算有些歪门邪道,在这种硬实力的比拼下,也绝无幸理。”
姚万山发出一声冷笑,声音沙哑:“好,很好。我要让他在最绝望的境地里,看着自己是如何被碾成飞灰的。去,把消息放出去,就说我为了此战,将拿出我珍藏百年的‘地心火髓’。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这场赌局,他从一开始就输了。”
消息传出,临江城再次震动。“地心火髓”乃是三阶异火,对炼制阳属性丹药有奇效,这无异于宣告了姚万山的必胜。陈平的赔率再次飙升,几乎无人再看好他。
而听涛居内,陈平却将自己关进了密室。他没有去钻研丹方,而是盘膝而坐,将赵德搜罗来的所有关于雷法和炼体的典籍全部摆在面前。
《五雷正法残篇》中的一句话,引起了他的注意:“雷者,天地之枢机,阳之动也……亦为万物生机之始。”
生机之始?
陈平心中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,豁然开朗。他的《万木长青诀》是生机,他的《紫霄神雷诀》是毁灭。他一直以为两者是对立的,却从未想过,毁灭的极致,亦可催生新生。雷霆之后,春雨降临,万物复苏。这不正是相生相克,循环往复的至理吗?
那“玄阳丹”的九种至阳灵草,药性狂暴,难以调和,是因为它们的“阳”太过刚猛,缺少了一丝引导其生发、转化的“引子”。而自己体内的那一缕紫霄神雷,不正是最精纯、最本源的“阳之动”吗?
想通此节,陈平只觉心境通明,体内灵力随之沸腾。他不再压制,任由那股磅礴的能量冲击着炼气四层的壁垒。
一夜过去。
当决战之日的晨光照进密室时,陈平缓缓睁开双眼。他的修为,已然稳稳地踏入了炼气五层。丹田内,青金色的雾气更加浓郁,而那九缕紫色雷力,也仿佛蛟龙般盘踞其中,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。
他站起身,推开密室的门。院中,父母和妹妹早已等候。
“哥。”陈小草跑过来,拉住他的手。
陈平摸了摸她的头,对上父母担忧的目光,微笑道:“爹,娘,放心,我去去就回。”
说罢,他牵起妹妹的手,在赵德管事和周通的护送下,向着临江城中央广场,那个万众瞩目的生死擂台,一步步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