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云梦泽的夜晚比深山里还要寂静,连虫鸣都听不见。浓雾在湖面上翻滚,将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。
陈平和柳婧潜伏在距离那座险峰不足一里的一处密林中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膻气,那是妖兽长期盘踞留下的气息,闻之欲呕。
柳婧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,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,递给陈平:“这是‘敛息符’,贴在身上,可以最大限度地收敛你的气息,只要你不主动发出大的动静,就不容易被妖兽发现。”
陈平依言将符纸贴在胸口,一股清凉之意散开,他感觉自己仿佛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了一体,连心跳声都变得微弱起来。
“记住,我们的时间很短。”柳婧压低声音,做着最后的嘱咐,“那头铁臂猿每个月圆之夜,都会去山顶的月华台上吸收月之精华,从它离开巢穴到返回,大概只有一炷香的时间。我进去之后,你就在外面盯着,一旦发现它有提前返回的迹象,就立刻捏碎这枚玉符。”
她又递给陈平一枚白色的玉符。
“玉符一碎,我便知晓。你的任务就是盯梢,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要靠近洞穴,更不要试图与那妖兽对抗,明白吗?”
“明白。”陈平点头,将玉符攥在手心。
两人静静地等待着。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,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。
当月上中天,银色的月辉穿透薄雾,洒落下来时,远处的山峰上,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。
“吼!”
那声音充满了力量和暴戾,震得整个林子里的树叶都簌簌发抖。陈平只觉得胸口一闷,气血翻涌,心中骇然。光是一声吼叫就有如此威力,这妖兽的实力,恐怕远超他的想象。
紧接着,一个巨大的黑影,从半山腰的洞穴中一跃而出。那是一头站起来比两三个成年人还高的巨猿,浑身覆盖着黑色的长毛,一双臂膀尤其粗壮,在月光下闪烁着钢铁般的色泽。
正是铁臂猿!
它几个纵跃,就攀上了险峻的山顶,在一块平坦的巨石上盘坐下来,对着天空的圆月,开始吞吐呼吸。一呼一吸之间,肉眼可见的月华,如同溪流般被它吸入口鼻。
“就是现在!走!”
柳婧低喝一声,身形如鬼魅般窜了出去,几个起落,就消失在了通往洞穴的山道上。
陈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他不敢有丝毫大意,屏住呼吸,将自己的感官提升到极致,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山顶那头巨猿的动静。
山风吹过,带来洞穴深处隐约的药香,那应该就是月见草的味道。
陈平一边盯着山顶,一边分出一丝心神,观察着四周的环境。他将周围的地形牢牢记在心里,规划着几条可能的撤退路线。这是他多年在山里养成的习惯,凡事先想好退路。
时间过得异常缓慢。
山顶的铁臂猿沉浸在修炼之中,一动不动。洞穴那边的柳婧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。
一切似乎都很顺利。
陈平稍稍松了口气,但手心里的玉符,却攥得更紧了。他总觉得,事情不会这么简单。
就在半炷香的时间快要过去的时候,异变陡生!
山顶上那头正在吸收月华的铁臂猿,毫无征兆地停下了修炼。它猛地睁开双眼,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里,闪烁着暴怒的血光。它仰天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怒吼,庞大的身躯从巨石上站起,捶打着自己的胸膛,发出擂鼓般的闷响。
它发现了!
陈平瞳孔一缩,毫不犹豫地捏碎了手中的玉符。
“啪!”
玉符应声而碎,化作一道微光消散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山顶的铁臂猿动了。它从数十丈高的山顶纵身一跃,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,轰然砸向半山腰的洞府。沿途的树木被它撞得断裂纷飞,山石滚落,声势骇人。
“不好!”陈平心里大叫。这妖兽回来的速度太快了!柳婧能来得及撤出来吗?
就在他焦急万分之际,一道青色的身影,狼狈地从洞口冲了出来,正是柳婧。
此刻的她,发髻有些散乱,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,显然是吃了亏。她手中紧紧抓着一株通体莹白、散发着柔和月光的小草,正是月见草。
“吼!”
铁臂猿落地,看到了柳婧手中的月见草,彻底陷入了狂怒。它一双铁臂猛地砸向地面,坚硬的岩石地面竟被它砸出了一个大坑。它后腿发力,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残影,直扑柳婧。
柳婧脸色苍白,她掐动法诀,一面青色的盾牌出现在身前。
“嘭!”
铁臂猿的拳头,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盾牌上。青色盾牌发出一声哀鸣,光芒瞬间暗淡,布满了裂纹,而柳婧则被这股巨大的力量震得倒飞出去,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树上,又喷出了一口鲜血。
“快走!”她对着陈平的方向,厉声喊道。
陈平知道,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。他立刻转身,按照自己规划好的路线,向着密林深处狂奔。
可他刚跑出没几步,就听到身后传来柳婧的一声闷哼。他回头一看,心顿时沉到了谷底。
那铁臂猿一击得手,根本不给柳婧喘息的机会,蒲扇般的大手一张,竟抓起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,朝着柳婧狠狠地砸了过去。
柳婧刚刚受创,旧力已去,新力未生,眼看就要被这巨石砸成肉泥。
危急关头,她一咬牙,从怀中摸出一张赤红色的符箓,猛地向前一拍。
“爆炎符!”
符箓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,与飞来的巨石撞在一起。
“轰隆!”
一声巨响,火光冲天,碎石四溅。巨石被炸得粉碎,但那爆炸的气浪,也将本就受伤的柳婧再次掀飞。她手中的月见草,也脱手而出,掉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。
铁臂猿被爆炸的威力逼退了几步,手臂上的黑毛都被烧焦了一片,这更激起了它的凶性。它不再理会重伤的柳婧,巨大的眼睛盯上了掉落在地上的月见草,迈开大步就要去捡。
完了!
陈平的心凉了半截。一旦让它拿到月见草,它肯定会回过头来,将他们两人撕成碎片。
怎么办?
逃?柳婧重伤,自己一个人未必能跑掉。
等死?他陈平的命,可没那么不值钱。
电光火石之间,一个疯狂的念头,在他脑海中闪过。
他停下脚步,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,那是他准备的火石和一些易燃的火绒。
他深吸一口气,丹田内那滴液态灵力疯狂运转。他没有冲向妖兽,而是转身,朝着另一个方向——峭壁,冲了过去。
他的举动,让准备拼死一搏的柳婧和即将拿到月见草的铁臂猿都愣了一下。
陈平的速度快到了极致,他跑到峭壁边缘,这里长满了枯藤和干燥的杂草,正是风口。他用最快的速度点燃了火绒,将火苗凑向了那些枯草。
山风一刮,火借风势,风助火威。
“呼——”
一道火墙,瞬间燃起!
火势蔓延得极快,转眼间就形成了一片火海,隔断了铁臂猿和月见草之间的路径。
“吼!!!”
铁臂猿看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,发出了惊恐和愤怒的咆哮。妖兽天生畏火,尤其是这种凡火,烧在身上虽然不致命,却疼痛难忍,还会烧毁它那一身引以为傲的毛发。
它被火墙挡住,急得原地打转,却不敢轻易闯过来。
机会!
陈平没有停下,他绕过火墙的边缘,如同一只灵猫,几个起落就冲到了那株月见草的旁边,一把将其捞在手里。
“干得漂亮!”柳婧又惊又喜,挣扎着想要站起来。
然而,陈平的举动,也彻底激怒了铁臂猿。它放弃了对火焰的恐惧,双目赤红,不顾一切地冲进了火海。
“嗤嗤——”
火焰烧在它身上,发出一阵焦臭味,疼得它不断嘶吼,但它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。
陈平抓着月见草,头皮发麻。他没想到这妖兽如此悍不畏死。
他转身就跑,向着柳婧的方向冲去:“仙子,快走!”
他将月见草塞到柳婧手里。柳婧也知道情况紧急,强撑着站起来,拉住陈平的胳-膊,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青色的符纸,拍在两人腿上。
“神行符!”
两人的速度陡然提升了数倍,化作两道虚影,向着密林深处亡命飞奔。
身后,是铁臂猿带着燎原之火的疯狂追杀,以及那响彻整个云梦泽的、不甘的咆哮。
这一夜,注定无人能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