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盯着那水晶棺椁,心里头直犯嘀咕。
这地方,刚经历完血呼刺啦的献祭,空气里还飘着散不去的血腥味和一种……类似于电线短路后的焦糊味儿,熏得人脑仁疼。脚下是黏糊糊的血池残留,头顶还时不时掉点碎石渣子。
可偏偏就在这片狼藉中间,杵着这么个玩意儿——通体透亮的水晶棺材,里面还躺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……“人”?
那感觉,就像在垃圾堆里突然看见了个崭新未拆封的奢侈品包包,违和得让人心里发毛。
棺椁里的少女看着年纪不大,顶多十七八,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蓝白校服,蜷缩着,睡得很沉。
她周身散发着一圈淡淡的、暖洋洋的白光,像冬天屋里开的小太阳,不刺眼,但愣是把周围那些试图缠绕上来的、灰黑色的恐惧残余能量给挡在了外面,甚至还悄没声地净化掉了一点。
“这算怎么回事?”林晚心里琢磨,“镇宅的?还是……高级空气净化器?”
她调动起刚得来的【灵视】,仔细看去。这一看,更奇了。
少女的灵体纯净得不像话,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色,但她身下的水晶棺椁,以及棺椁底部连接着的石室地面,却隐隐有极其微弱的、同源的能量丝线延伸出去,像是植物的根系,扎进了更深处的地脉。
这东西,好像真不是随便摆在这儿的。它,或者说她,似乎是个“镇物”,被用来平衡和净化这鬼地方因“畏”而积聚的负面能量。像个活体过滤器。
就在她全神贯注观察的时候,脑子里那些刚吞下去、还没消化利索的、属于“畏”的混乱记忆碎片,突然自个儿翻腾了一下,闪过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——
不是黑暗,不是血腥,而是一片刺目的白光。白光中心,是母亲林素心决绝的背影,她似乎在剥离着什么,不是封印,更像是……从“畏”那庞大污浊的本体上,硬生生撕下了一小块什么东西。
那东西极其微小,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纯净与安宁。然后母亲反手一挥,将那点微光打入了地下,位置……似乎就是这石室所在!
“希望”?还是“安宁”的碎片?
林晚心里咯噔一下。老娘当年不光是跟这鬼东西同归于尽,还顺手从它身上薅了块羊毛,弄出个“希望”的种子埋在这儿,用来牵制它无意识散逸的恐惧,防止这地方彻底变成绝地?
这操作……真他娘的是个人才。
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,想去碰碰那水晶棺椁。指尖刚触碰到冰凉的水晶表面——
“嘶!”
左眼,那只漆黑如墨、承载了“畏”之本源的眼睛,猛地传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,像是在抗拒,又像是在……警告?
可与此同时,她的右眼,那只还保留着自我和母亲祝福的眼睛,却感到一股温润的暖流,很舒服,像是冻僵的手揣进了热乎兜里。
也就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袭来的瞬间,棺椁里那少女的灵体,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
不是错觉。
林晚心头一紧,还没来得及细想——
轰隆隆隆!!!
整个地下空间跟发了疯的拖拉机似的,比刚才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!头顶上,脸盆大的石头开始往下砸,砸进血池里噗通作响,墙壁上的裂缝像蜘蛛网一样疯狂蔓延。
显然,之前有“畏”这个核心撑着,有苏棠这个“镇物”平衡着,这地方还能勉强维持。现在好了,核心被她吞了,“镇物”也快醒了,这破地方立马就要撂挑子不干,彻底塌方摆烂了。
“操!”林晚低骂一声。
没时间犹豫了。把这“镇物”留在这儿,跟着一起埋了?那太亏了。而且,这少女灵体似乎和老娘有关……
她心一横,尝试调动体内那股还不太听话的、冰冷的力量。意念集中,脚下的阴影立刻如同有了生命的黑色巨蟒,猛地窜起,缠绕上那水晶棺椁!
棺椁上的白光与阴影接触,发出细微的“滋滋”声,像是在互相抵消。但失去了地脉的持续供能和“畏”的制衡,这棺椁本身已经变得脆弱。
“给老子……开!”
林晚发狠,阴影猛地收紧!
咔嚓——嘣!
清脆的碎裂声响起,那纯净的水晶棺椁,像个被捏碎的玻璃杯,瞬间四分五裂!
预想中的能量冲击或者灵体暴走并没有发生。
棺椁破碎的瞬间,里面那少女的灵体(苏棠)化作一道异常温暖、柔和的白光,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,在空中稍微停顿了一瞬,似乎在辨认方向。
然后,它像是终于找到了家的迷路小孩,不带丝毫攻击性,甚至有点……急切地、轻盈地一头撞向了林晚的心口位置。
嗖的一下,融了进去。
林晚整个人僵了一下。
没有不适,没有排斥。
一股清凉、平和,带着点像雨后青草气息的力量,顺着心口缓缓流淌开来,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。
这股力量所过之处,就像最好的安抚剂,有效地抚平、净化着体内因吞噬“畏”而产生的那些暴戾、冰冷和挥之不去的空虚感。
就连左眼里那浓得化不开的漆黑,似乎都被这股清凉的气息冲刷得……淡了那么一丝丝?虽然变化微乎其微,但感觉不会错。
同时,一个极其微弱、带着点懵懂和依赖的心念,在她脑海里响起,断断续续,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:
“……温暖……找到……保护……”
是苏棠的声音。这灵体,真的还保留着最基本的意识和……善意?
林晚站在原地,感受着体内这前所未有的古怪状态——一边是深渊般冰冷死寂的恐惧本源,一边是心口处散发生机与安宁的“希望之灵”。两者并没有融合,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、脆弱的平衡。
她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变成废墟的祭坛和快被落石填平的血池,不再停留。
转身,沿着记忆中来时那条布满菌斑和痛苦人脸的隧道,将阴影亲和运用到极致,像一道模糊的鬼影,在彻底坍塌的前一刻,险之又险地冲出了这片埋葬了她十年青春、也让她获得新生(或者说,变成了怪物)的地下噩梦。
当她终于从一处隐蔽的、被震开的裂缝中钻出,重新呼吸到带着泥土和青草味的、冰冷的夜间空气时,身后传来一声沉闷如巨兽垂死哀嚎的巨响——
整个监狱的地下部分,彻底塌陷了。
远处,警笛和特殊车辆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近,车灯的光柱像一把把刀子,划破了郊外荒地的黑暗。
林晚下意识地缩进旁边一棵大树的阴影里,气息收敛到最低。
她看到那些穿着类似防爆服、但装备更精良的人迅速拉起警戒线,动作专业而冷漠。
在其中一辆黑色的指挥车旁,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,没穿制服,只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作战夹克。
他手里没拿任何设备,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目光却像装了GpS定位一样,穿透层层黑暗和杂乱的人群,精准地落在了林晚藏身的那片阴影上。
隔得老远,林晚看不清他的具体长相,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——审视,探究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,让她刚平复下去的心跳,猛地漏了一拍。
而在更远处,另一个更高的山岗上,月光照亮了一个戴着宽大兜帽的身影。他(或她)放下了一个带有夜视功能的望远镜,对着衣领下隐藏的微型通讯器,用毫无波澜的电子合成音低声说:
“目标生还。‘遗产’确认继承。‘希望单元’信号消失,疑似与‘遗产’融合。”
“启动‘密切观察’程序。”
“重复,密切观察。”
兜帽人说完,身影向后一退,便彻底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林晚靠在粗糙的树干上,树皮的冰冷透过单薄的囚服传来。她摸了摸心口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苏棠带来的暖意,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片冰冷的恐惧海洋。
前有狼,后有虎。
她这刚刚开始的“新生”,看来是没法消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