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那以后,林晚眼里的世界就再没消停过。
【灵视】这玩意儿,像个强制安装的流氓软件,卸不掉,关不了。
她现在不光是能看见赵队长那几个新死鬼在附近飘荡,监狱这破地方,年头久了,犄角旮旯里沉淀下来的“老住户”还真不少。
大多都是些浑浑噩噩的影子,穿着不同年代的囚服,面目模糊,跟坏掉的录像带似的,在原地重复着生前的某个动作——
有的不停地用头撞着早已不存在的墙,有的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,还有的只是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,嘴里嘟囔着含混不清的词语。
它们身上散发的那些怨气、不甘、恐惧,丝丝缕缕,跟特么二手烟似的,弥漫在监狱沉闷的空气里。
林晚发现,自己体内那片冰冷的阴影力量,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吸收这些情绪,像是干涸的土地吮吸着雨水,虽然量少,但确实在缓慢增长。
这感觉有点膈应,好像自己成了个专门吃负面情绪的垃圾桶。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,只能先受着。
她注意到,在这些混沌的魂影里,有一个显得不太一样。
那是个穿着七八十年代那种老旧、洗得发白囚服的女魂。
她比其他魂体要稍微清晰一点,没那么透明,总是默默地跟在那个曾经提醒过她“回响”、最后时刻抱住赵队长的女囚——林晚私下里叫她阿慧——身后大约三五步的距离。
女魂的眼神不像其他冤魂那样空洞,里面有种沉甸甸的、化不开的哀戚,视线始终黏在阿慧背上。
当阿慧因为上次地下那档子事儿留下的后遗症,开始发烧咳嗽,最后病倒被送去医务室时,那个女魂身上的波动瞬间变得极其剧烈,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荡开一圈圈无声的焦虑和担忧。
这不对劲。普通的游魂可没这么强烈的、目标明确的情绪。
放风的时候,林晚故意凑到身体虚弱、靠在墙边晒太阳的阿慧附近。
她屏息凝神,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意识,像伸出根无形的丝线,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始终守候的女魂。
嗡——
一股强烈的情感洪流瞬间顺着那丝线反涌回来!
不是攻击,而是近乎汹涌的思念、刻骨的担忧,还有……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。
画面碎片杂乱地闪过:一个年轻女人搂着年幼的阿慧,哼着走调的摇篮曲;
女人在监狱里受尽欺凌,最后病死在冰冷的床铺上,眼睛却死死望着门口的方向;
死后,她的灵魂因放不下年幼的女儿,硬是扛住了消散的本能,一直徘徊在这座监狱里,看着阿慧长大,看着她因为想查明自己死亡的真相也被人陷害弄了进来,看着她在这里受苦……
这女魂,居然是阿慧的亲生母亲!
林晚猛地切断连接,心脏砰砰直跳。她看着阿慧苍白的侧脸,又看了看她身边那个焦急却无能为力的母亲灵魂,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执念。这就是让灵魂无法安息的执念。
当晚,夜深人静。林晚再次将意识投向那个女魂。这一次,她尝试传递出一丝安抚的意念,像小时候安慰被养父母打骂后躲起来哭泣的自己。
女魂感受到了,她缓缓转向林晚,哀戚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微弱的希冀。一段更加清晰的信息流传递过来,夹杂着一些模糊的地理位置印象。
女魂知道一条路!一条被所有人遗忘了的、通往监狱外那片乱葬岗的地下裂缝!据说是几十年前一次不大不小的地震时震出来的,后来就被废弃堵塞了。她生前偶然听更老的囚犯提起过。
但紧接着,一股强烈的、冰冷的恐惧情绪也随之传来,甚至让林晚都打了个寒颤。
裂缝附近,有“不好的东西”。非常不好。那是一种连“畏”的爪牙都下意识绕开走的区域,弥漫着一种……纯粹的、吞噬一切的“空虚感”。女魂生前曾无意中靠近过一次,差点就被吸走,再也不敢踏足。
希望和危险,像双胞胎一样被同时摆在了面前。
林晚看着病恹恹的阿慧,又感受了一下女魂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母爱和担忧,心里有了决定。帮一把。就当是还阿慧当初提醒自己的人情,也当是……试试自己这身力量,除了破坏,还能不能干点别的。
她尝试调动心口那股属于苏棠的、平和温暖的力量。这很难,像要让冰水里生出火苗。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微光,混合着自己坚定的意志,缓缓笼罩向阿慧的母亲。
过程很不顺利。女魂的执念太深了,像生了根的藤蔓,死死缠绕着她对女儿的牵挂,那温暖的光芒试图化解,却进展缓慢,如同暖阳想要融化冻了千年的寒冰。
就在这时,医务室的方向,发着高烧、迷迷糊糊的阿慧,似乎感应到了什么。她在病床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发出极其微弱的、梦呓般的呼唤:
“妈……妈……冷……”
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闪电,瞬间劈中了飘荡的女魂!
女魂猛地一震,周身原本混乱的波动骤然平息,所有的意识都凝聚在了女儿那一声呼唤上。她身上那沉重的、由执念化成的枷锁,在这最纯粹的情感共鸣面前,开始出现裂痕。
温暖的光芒终于渗透进去。女魂的脸上,第一次露出了近乎解脱的神情。她深深地、留恋地“看”了医务室方向最后一眼,身体开始变得透明,化作点点微光,如同萤火虫般,缓缓向上飘散。
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,一股清晰的、包含感激的信息流涌入林晚脑海——
那是关于那条地下裂缝更加具体的位置,以及那个“不好的东西”更加清晰的警告:一种冰冷的、连灵魂都能冻结并吸走的“虚无”,就在裂缝的入口处徘徊。
当最后一点光粒消失在空气中,林晚感到体内那片阴影力量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,仿佛被过滤掉了一丝杂质,变得稍微……纯净了那么一点点。
她站在原地,若有所思。
吞噬恐惧,能获得力量。
那么,化解执念与恐惧呢?
这似乎是一条……更艰难,但也可能更稳固的道路。
她抬起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,望向了女魂指示的那个方向。
一条可能的越狱路径,就这么带着巨大的风险,摆在了她的面前。
而那个守在裂缝口的“不好的东西”,又会是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