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公寓里当了两天“标本”,林晚觉得骨头缝里都要长出蘑菇了。
那部旧手机安安静静,除了李博士那条“关怀”短信,再没动静。
楼下那辆桑塔纳跟长在那儿似的,里面的人二十四小时轮班,比上班族还准时。
“c”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,成了她心里唯一抓得着的稻草,虽然不知道那头连着的是救命绳还是绞索。
她决定去。与其在这精致的牢房里发霉,不如去会会那“镜子里哭的东西”。
出门前,她特意换了身深色衣服,把手机调成静音,想了想,又把李博士给的超市优惠券塞进兜里——
万一能用上呢?这举动有点莫名其妙,但就像溺水的人连根稻草都抓,她现在看什么都像藏着点隐喻。
老城区跟外面像是两个世界。高楼大厦被甩在身后,眼前是挤挤挨挨的低矮楼房,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在头顶乱缠。
桂花巷窄得可怜,两边墙壁斑驳,糊满了各种小广告和褪色的“拆”字。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,混着路边垃圾桶散发出的、若有若无的酸馊气。
73号是栋灰扑扑的筒子楼,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,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头,像长了烂疮。楼洞黑黢黢的,像一张等着吃人的嘴。
林晚站在楼洞口,没立刻进去。她抬眼扫过楼道两旁的墙壁,上面用各种颜色的喷漆、马克笔,涂满了乱七八糟的字和图案。
“镜仙保佑,让我变美!”
“招魂: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!”
“下一个会是谁?”
“她在镜子里看着我笑……”
字迹歪歪扭扭,带着一种神经质的疯狂。有些地方还被划花了,覆盖上新的诅咒。这地方,邪性。不光是闹鬼,更像是聚集了某种长期积压的、扭曲的愿力。
她深吸一口气,迈步走了进去。楼梯又窄又陡,踩上去发出“嘎吱”的呻吟。声控灯应该是坏了,只有她自己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,显得格外刺耳。
三楼。左手边那户,深绿色的铁门,油漆起泡剥落,门牌号锈得几乎看不清,但勉强能认出是73号。
就是这里。
林晚停在门口,没急着动作。她侧耳倾听。
起初只有死寂。但很快,一种极其细微的、断断续续的声音,从门缝里钻了出来。
是哭声。
女人的哭声。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那种压抑的、仿佛用枕头捂住了嘴,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,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绝望。
她闭上左眼,仅用右眼看去,门内一切正常,只有灰尘在光线里跳舞。
但当她睁开左眼,【灵视】开启——
丝丝缕缕的、粘稠的黑色怨气,正从门下的缝隙,以及猫眼里,缓慢地渗透出来!那怨气带着强烈的“自毁”倾向和针对容貌的恶意,与她之前在美容院感受到的同源,但更浓郁,更……悲伤。
源头就在这里!
她下意识地伸手进口袋,摸到了那把李博士给的、说是“公寓备用”的钥匙。难道……
就在她的指尖刚触碰到冰冷钥匙的瞬间——
一只骨节分明、带着黑色半指战术手套的手,从她身后猛地伸了过来,一把按住了她掏钥匙的手腕!
力道很大,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。
林晚浑身一僵,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。她甚至没听到身后有人靠近!
她猛地转头。
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贴在她身后,逆着楼道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天光,看不清脸,只能看到一个利落的下颌线。男人穿着黑色的冲锋衣,身姿挺拔,周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、训练有素的气息。
是那个在监狱外观测过她,在楼下监视车里换过班的……“清理者”!
“别动。”男人的声音低沉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,透过手套传来的力量没有丝毫放松。“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”
林晚挣了一下,没挣脱。他的力气大得惊人。
“放开!”她压低声音,带着怒气。
男人另一只手掏出一个小巧的证件,在她眼前快速晃了一下。深蓝色的封皮,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徽章印记,和她之前在队长抽屉缝隙里瞥见的那个有几分相似,但细节不同。
“异常事务调查局,顾夜宸。”他语速很快,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扇绿门,又落回林晚脸上,“这里很危险,是近期多起‘自毁容貌案’的能量源头。立刻离开,别插手你不懂的事。”
他的眼神冰冷,带着审视和明显的驱逐意味。
调查局?他果然一直跟着她!
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?”林晚盯着他。
顾夜宸没回答,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,几乎要将她拖离门口。“最后警告,离开。”
就在两人僵持的刹那——
门内的哭声,戛然而止。
就像被人猛地掐断了脖子。
楼道里陷入一种死寂,比刚才有哭声时更让人毛骨悚然。
紧接着,一种新的、更加刺耳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。
嗤啦——嗤啦——
是指甲!是人的指甲,在用尽全身力气,反复刮擦着某种光滑的硬质表面!是玻璃?还是……镜子?
那声音尖锐得让人牙酸,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怨恨,一下下,仿佛刮在人的耳膜和心尖上。
林晚感觉体内的阴影力量都因为这声音而微微躁动起来。
顾夜宸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凝重,按住林晚的手下意识地又紧了几分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滋啦……”他别在衣领上的微型对讲机突然响了,传来一阵急促且伴随着电流杂音的通报:
“各单位注意!紧急通报!市中心……金鼎大厦……b座17楼……‘美一刻’网红直播公司……出现新的……能量爆发……一名女性主播……正在……正在攻击自己的脸!重复,情况危急……”
通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格外清晰。
顾夜宸按住林晚的手,猛地松开了。
他看了一眼那扇依旧传出恐怖刮擦声的绿门,又看了一眼对讲机,眼神锐利如刀,里面闪过一丝极快的权衡。
镜魇……转移了?或者说,它根本就能同时影响多个地点?
顾夜宸深深看了一眼林晚,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警告,有探究,还有一丝被突发事件打乱计划的烦躁。
“待着别动,或者立刻回家。”他丢下这句没什么效力的话,转身,几步就冲下了楼梯,脚步声迅速远去。
楼道里,只剩下林晚一个人。
面前是散发着不祥怨气的73号房门,里面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指甲刮擦声。
远处,是顾夜宸奔赴的、另一个正在发生的惨案。
是听从警告离开?还是……
林晚站在昏暗的楼道里,左眼深处,那片漆黑的深渊,无声地流转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