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粘稠的,仿佛拥有实体般的黑暗,从林晚体内不断涌出,吞噬着光线,吞噬着声音,吞噬着一切物质的形态。
整栋大楼在她脚下发出垂死的呻吟,钢筋骨架扭曲的声响如同巨兽濒死的哀嚎。
她站在毁灭的风眼,那双深渊般的瞳孔里,只剩下将一切拖入虚无的冰冷快意。
“畏”的力量如同脱缰的疯马,在她经络中奔腾冲撞,带着她冲向彻底沉沦的悬崖。
意识像沉入漆黑的海底,四周是无数溺亡者(那些被榨干的员工)绝望的手,试图将她拖向更深处。
就在那最后的意识光点即将被黑暗彻底淹没,整栋大楼的崩塌进入不可逆转的倒计时,连她脚下坚固的楼板都开始龟裂、下陷的刹那——
嗤!
一道光!
一道纤细、却异常凝练、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平和气息的白色光柱,如同神话中斩开混沌的利剑,竟毫无征兆地、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层层叠叠、翻涌不休的阴影壁垒,如同一根定海神针,直直地照射在林晚的额心!
这白光,并不炽烈,甚至有些微弱,与周围毁灭性的黑暗能量相比,如同萤火之于皓月。
但它带来的感觉,截然不同。
那不是攻击,不是压制,而是一种……“秩序”的呼唤,一种“安宁”的抚慰。
像是狂躁交响乐中突然插入的一个稳定、平和的音符,虽轻,却瞬间打破了那令人发疯的混乱节奏。
白光所及之处,那些狂暴蠕动、吞噬一切的阴影,像是被浇了冷水的沸油,攻势猛地一滞,变得迟滞、平缓了些许。
虽然仍在翻滚,却少了几分那种要将灵魂都撕裂的暴戾。
与此同时,一个遥远得仿佛来自天外,却又清晰印入脑海的声音,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,在她一片死寂的心湖中炸响:
“林晚!回来!”
是顾夜宸!
这声呼唤,像是一根抛向溺水者的绳索。
几乎在同一时间,角落里,那几乎要彻底消散的苏棠灵体,仿佛被这道白光注入了最后的力量。
她挣扎着,将自己残存的、最纯净无暇的善意与依恋,化作一缕几乎看不见的、月华般柔和的光晕,颤巍巍地、义无反顾地融入了那道温暖的白色光柱之中。
冰冷的、代表极致“恐惧”与“毁灭”的黑暗。
温暖的、代表“希望”、“秩序”与“纯善”的白光。
两股截然相反、本质对立的力量,以林晚的身体为战场,展开了最激烈、最残酷的交锋!
“啊——!”
林晚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,那不是之前充满毁灭欲的咆哮,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般的惨嚎。
身体一会儿如同坠入冰窖,连血液都要冻结;一会儿又像是被投入熔炉,五脏六腑都在燃烧。
两种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冲撞、湮灭、再生,带来的痛苦远超肉体承受的极限。
在这生不如死的极致痛苦中,一些被黑暗淹没的画面,反而如同退潮后的礁石,清晰地浮现出来。
是“墓碑”坐在轮椅上,以身化为永恒雕像时,那眼神中的决绝与守护。
他以残躯镇黑暗,并非为了毁灭,而是为了……秩序与安宁。
是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林素心的脸庞,那笑容温柔而坚韧,仿佛在告诉她,无论多难,都要走下去,不是为了毁灭,而是为了……寻找真相与光明。
还有苏棠抱着她的手腕,流着泪说“你是林晚啊”……
这些画面,像一颗颗投入黑暗湖面的石子,激起了一圈圈名为“自我”的涟漪。
她不是“畏”的奴隶!
她不是只知道毁灭的怪物!
她是林晚!是从深渊爬出,要将黑暗也踩在脚下的林晚!
“我……是……林……晚!!!”
她猛地昂起头,用尽残存的、属于她自己的全部意志,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呐喊!
这不是屈服,不是求救,而是对自身存在的宣告,对那试图吞噬她的黑暗发起的、最决绝的反击!
伴随着这声呐喊,那原本失控暴走的、海量的阴影能量,仿佛听到了至高无上的指令,猛地一滞!
然后,如同退潮般,带着不甘的嘶鸣与翻滚,以前所未有的温顺姿态,放弃了对外界的侵蚀,疯狂地倒卷回林晚的体内!
她周身的黑暗领域急速收缩、消散。
大楼那令人牙酸的崩塌声,戛然而止。
摇晃停止了。
林晚脱力地半跪在地,双手支撑着冰冷破碎的地面,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和撕裂般的痛楚。
汗水浸透了她的衣服,顺着发梢滴落,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砸开一个小小的湿痕。
眼前,是一片狼藉的、如同被巨型怪兽蹂躏过的cEo办公室。
而那道将她从彻底沉沦边缘拉回来的白色光柱,在完成了使命后,光芒迅速黯淡、变细,最终如同耗尽能量的萤火虫,闪烁了两下,彻底消散在空气中。
只留下角落里,苏棠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灵体波动,以及手中那团被阴影小心翼翼包裹着的、属于李明的纯净怨念核心,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,并非幻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