墟瞳长老那声“拦住他们!”的怒吼,以及祭坛崩裂的轰鸣,如同追命的鼓点,死死咬在三人身后。
顾夜宸几乎是将林晚半抱半拖着,将所有残存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上,朝着那道疯狂撕裂、能量乱流如同实质刀刃般肆虐的封印裂缝,亡命一跃!
苏棠的灵体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,紧紧相随。
跃入裂缝的瞬间,并非想象中的穿透水幕或坠入深渊。
而是一种……彻底的失重和扭曲。
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,将他们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、失去了一切方向和参照物的洗衣机滚筒。
眼前不再是冰雪祭坛的幽蓝与暗红,而是无数破碎、扭曲、无法辨认的色彩和光线碎片,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被疯狂搅动。
耳朵里充斥着一种高频的、仿佛金属摩擦又仿佛亿万生灵低语的噪音,刺得人脑仁生疼,几乎要裂开。
林晚本就因过度透支而虚弱,在这诡异的时空乱流中,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成了一团,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,视线迅速模糊,只剩下光怪陆离的色块在疯狂闪烁。
她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,是顾夜宸死死抓住她胳膊的那只手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,却也是在这无尽混乱中,唯一的锚点。
顾夜宸也不好受,他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拉成了面条,过去的记忆碎片和无法理解的陌生画面交错闪现,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意义,可能只是一瞬,也可能过了千万年。
他只能凭借本能,将林晚更紧地护在怀里,用身体去抵挡那些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、如同刀割般的空间乱流。
苏棠的灵体在这环境中更是如同风中的残烛,剧烈地波动、明灭,传递出的意念只剩下断断续续的、充满恐惧的呜咽。
就在林晚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尽的扭曲和噪音彻底吞噬、意识就要涣散的边缘——
“噗!”
仿佛穿过了一层极薄却极具韧性的膜。
那令人疯狂的旋转和噪音戛然而止。
失重感骤然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,是无比沉重、无比真实的下坠感!
“砰!砰!砰!”
三声闷响,几乎是接连响起。
顾夜宸在最后关头勉强调整了姿势,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,重重砸落在某种坚硬无比、冰冷刺骨的地面上,喉头一甜,又是一口淤血涌上,被他强行咽了下去。
林晚摔在他身边,虽然有他作为缓冲,依旧被震得眼冒金星,全身骨架像是散开了一般剧痛。苏棠的灵体则是轻飘飘地落在附近,光芒黯淡,仿佛随时会熄灭。
短暂的死寂。
随即,是压抑不住的、剧烈的咳嗽和喘息声。
冰冷。
极致的冰冷。
不是雪山那种带着风雪的寒意,而是一种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、从大地深处渗透出来的、带着死寂意味的阴冷。这冷,仿佛能冻结血液,冰封灵魂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、陈腐的气味。像是千年未启的古墓深处,混合着岩石风化的尘埃、某种金属锈蚀的腥气,还有一种……极其微弱的、若有若无的、类似于檀香却又带着霉变感的古怪香火味。
林晚艰难地抬起头,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和冷汗,看向四周。
只一眼,她便愣住了。
这里……不再是那个幽蓝冰冷的祭坛,也不是预想中的冰雪世界。
他们似乎身处一条极其宽阔、却残破不堪的街道上。
脚下是巨大的、切割粗糙的青黑色石板,缝隙里填满了黑色的、不知是何物的污垢。街道两旁,是鳞次栉比的、用同种青黑巨石垒砌的建筑残骸。
这些建筑风格古老而奇异,并非中土常见的飞檐翘角,而是更加厚重、粗犷,带着一种原始的、近乎蛮荒的力量感,但许多都已坍塌,只剩下断壁残垣,如同巨兽的尸骨,沉默地矗立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。
抬头望去,看不到天空。
取而代之的,是极高极远之处,一层散发着微弱、恒定灰白色光芒的……穹顶?那光芒极其黯淡,勉强勾勒出这座巨大地下空间的轮廓,却无法驱散深植于每一条街道、每一栋建筑阴影中的浓重黑暗。
没有风。
一丝一毫都没有。
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,只有他们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其中回荡,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。
这里的光源,除了头顶那微不足道的穹顶微光,便来自于街道两旁某些残破建筑内部,或是墙壁上镶嵌着的、一些散发着幽绿色或惨白色冷光的奇异晶石。
这些光芒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和安全感,反而将那些扭曲的阴影拉得更长,更诡谲,如同潜藏在暗处窥伺的鬼魅。
“这里……就是冥灵古城?”顾夜宸挣扎着坐起身,忍着剧痛,警惕地环顾四周。
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军刀,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摸向胸口——
那里,贴身存放的玉佩,正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持续而清晰的温热感,仿佛在呼应着什么。
林晚没有回答,她挣扎着试图调动【数据感知】,却发现这里的能量场极其混乱且厚重,像是被一层又一层的尘埃和历史掩埋,她的感知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,延伸出去极其困难。
而她体内的“畏”,在经历了之前的爆发和穿越的消耗后,也变得异常沉寂,仿佛也对此地心存忌惮。
苏棠小小的灵体飘到林晚肩头,传递来的意念带着深深的恐惧和茫然:“晚晚姐……这里……没有‘颜色’……好像……什么都死了……好久好久了……”
死寂。
无边无际的死寂,包裹着这座掩埋在万古冰雪之下,不知沉睡了多少岁月的失落古城。
他们站起身,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类似十字路口的地方。
四条宽阔的街道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,每一条都像是巨兽张开的口,等待着吞噬闯入者。
脚下的青石板冰冷坚硬,缝隙里似乎还冻结着某些无法辨认的、深褐色的痕迹。
顾夜宸将玉佩掏出,那温润的白光在如此环境下,显得格外珍贵。
他借着光芒,仔细查看附近一栋相对完好的建筑外墙。
墙上刻着一些早已磨损大半的壁画和无法解读的扭曲文字,风格古老得超出他的认知范围。
而在墙角,他发现了一盏早已熄灭、覆盖着厚厚尘垢的灯盏,灯盏的造型像是一只蹲伏的、形态怪异的鸟类骸骨。
“看来,我们真的进来了。”顾夜宸的声音低沉,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,以及面对未知的凝重,“归墟教的人暂时应该追不过来,那道裂缝很不稳定。”
林晚默默点头,她走到路口中央,望向那四条幽深不知尽头的通道。一种难以言喻的渺小感和压迫感袭来。这座古城太大了,太古老了,它沉默地坐在这里,仿佛本身就是一部写满遗忘和谜团的厚重史书。
“情蛊说的‘心之门’……会在哪里?”她轻声问道,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激起微弱的回音。
就在这时,一直紧贴着林晚的苏棠,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,灵体传递出一丝极其尖锐的恐惧!
“有……有东西……”她指向其中一条最为黑暗、仿佛连那微弱穹顶光芒都刻意避开的街道深处,“在……在看我们!”
几乎在苏棠发出警告的同时,顾夜宸手中的玉佩,光芒毫无征兆地急促闪烁了几下,那稳定的温热感也骤然变得有些……灼烫!
林晚顺着苏棠所指的方向望去,在那片浓得如同墨汁的黑暗里,她似乎……看到了一双眼睛?
不,不是眼睛。
是两点极其微弱的、悬浮着的、没有任何温度的……幽绿光芒。
一闪,即逝。
仿佛只是错觉。
但那股瞬间掠过脊背的、如同毒蛇爬过般的冰冷寒意,却真实得让人头皮发麻。
这座死寂的古城,似乎……并非空无一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