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本染血的工作日志,像一块冰,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。
“档案馆”、“回响”、“钥匙”……尤其是最后那句癫狂的“圣女是钥匙”,如同鬼魅的低语,在死寂的古城中反复回响。
顾云歌的身影,与这座诡异城市的秘密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一起,让人不寒而栗。
他们不敢在发现干尸的广场久留,沿着日志中模糊提到的“城市中心”方向继续前行。
街道愈发破败,许多建筑已经完全坍塌,阻塞了道路,他们不得不时常攀爬或绕行。
空气中那股陈腐的尘埃味中,开始夹杂着更浓的、类似硝烟和某种腥甜气息混合的残留味道,仿佛这里曾经历过远比外围区域更惨烈的破坏。
根据日志中对“档案馆”附近环境的零星描述(如“巨大的断裂石柱”、“焦黑的土地”),以及林晚对能量流动的模糊感知,他们艰难地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辨认着方向。
终于,在穿过一条被落石掩埋大半的隘口后,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,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荒凉。
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,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广阔。
广场的地面不再是青石板,而是一种暗红色的、仿佛被鲜血浸透后又经烈火焚烧过的结晶状物质,踩上去发出细微的、令人不适的脆响。
广场周围,环绕着数十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石柱,但大部分都已断裂、倾颓,如同巨人的尸骸横陈在地。
而在广场的正中央,矗立着一座半坍塌的神殿。
神殿的穹顶早已不翼而飞,只剩下几段残破的墙壁和几根支撑着扭曲石梁的巨柱,顽强地指向那片永恒黯淡的穹顶。
神殿内部,光线比其他地方更加昏暗,仿佛连那微弱的穹顶之光都刻意避开了这里。
但他们的目光,第一时间就被神殿中央那东西吸引了。
那是一块巨大的、近乎黑色的石碑。
石碑高达四五米,材质非石非玉,表面布满了一道道深刻的、如同蛛网般蔓延的裂纹,那些裂纹深处,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微光,仿佛有熔岩在下面流动。
石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,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极致悲伤、决绝、以及某种庞大威压的气息。它就像这座古城一个无法愈合的、仍在渗血的伤疤。
“这石碑……感觉不一样。”苏棠小声说道,灵体微微颤抖,“它……好难过,又好……重。像压着什么东西。”
林晚站在神殿入口,远远望着那块石碑。体内的“畏”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,开始不安地躁动,不是暴戾,而是一种……近乎悲鸣的共鸣。她体内的【时光刻印】能力,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,仿佛遇到了同频的源头。
一种强烈的、源自血脉和灵魂深处的悸动,驱使着她向前走去。
“林晚!”顾夜宸一把拉住她的胳膊,眼神凝重,“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很不好。比那根柱子危险得多。”他手中的玉佩也在微微发烫,传递出清晰的警告意味。
林晚回头看了他一眼,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情绪。“我知道。但……它可能在叫我。”她轻轻挣开顾夜宸的手,“我必须去。这可能……是关于我母亲,关于‘畏’……最后的真相。”
她一步步走向那块巨大的黑色石碑。越靠近,那股沉重的威压和悲伤感就越发清晰,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,呼吸困难。脚下的暗红色结晶地面,似乎在微微发烫。
终于,她站在了石碑前。
仰望着这块布满裂纹的巨物,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其中蕴含的记忆能量,如同被压抑的火山,磅礴到令人窒息。这绝不是那些普通建筑或石柱可以比拟的。
她没有犹豫,深吸一口气,仿佛赴死般,将双手稳稳地按在了冰冷而粗糙的碑面上。
接触的瞬间——
没有刺痛,没有嗡鸣。
是彻底的、无声的吞噬!
她的意识,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没有任何光线的、绝对黑暗和寂静的深渊!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剥夺!
紧接着,一点极致的“白”在黑暗中心炸开!
不是光,是纯粹的能量和信息的洪流,粗暴地灌入她的灵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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轰!!!!
震耳欲聋的、仿佛天地崩塌的巨响,直接在她意识深处炸开!
她“看”到了——
天空是破碎的,布满了扭曲的、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裂痕,不断有燃烧的陨石和无法名状的阴影坠落。
大地在哀鸣,曾经的辉煌城市(就是这座古城!)已大半化为焦土,到处都是冲天的火光和能量爆炸的闪光。
她(林晚)的视角,是属于另一个人——林素心!
她能感受到母亲此刻的状态:身体已是强弩之末,灵魂在燃烧,每一寸血肉、每一分精神力都在榨取最后的力量。
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弥漫全身,但那痛楚之上,是一种更加坚定的、超越了生死的决绝!
而在她的对面,并非实体,而是一片无边无际、翻滚蠕动的……“黑暗”!那“黑暗”并非虚无,它是由世间最极致的恐惧、绝望、痛苦等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概念集合体——
【畏】的原始形态!它没有固定的形状,时而化作遮天蔽日的巨兽,时而化作无数哀嚎的怨魂,散发着令人心智崩溃的冰冷与暴戾。
战斗已至尾声。
林素心浑身浴血(那血闪烁着奇异的光芒),她回头,看了一眼身后某个方向(林晚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微弱的、温暖的、属于“希望”的气息正在艰难支撑),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温柔,随即化为彻底的决然。
“无法消灭……便……封禁你于我血脉之中!”
她发出一声清叱,整个燃烧的灵魂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流光,不再是攻击,而是如同最坚韧的锁链,主动缠绕上那片庞大的“黑暗”!
这不是对抗,是融合!是牺牲!
林晚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,母亲以自己的灵魂为熔炉,以血脉为引,强行将那“畏”的“概念核心”从庞大的负面情绪集合体中“剥离”、“重创”,然后……拖拽着它,一同坠向无尽的封印深渊!
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,一道模糊的、散发着温润白光的身影(顾夜宸的先祖!)出现在林素心身旁。
他没有攻击“畏”,而是双手结印,将一股精纯而强大的“秩序”与“守护”之力,如同最精密的楔子,打入了林素心正在构建的、极不稳定的封印结构之中!
“以此为契……平衡……守护……”模糊的意念传来。
这“秩序”之力,成了封印的最后一道保险,确保了被剥离重创的“畏”的核心,不会彻底失控,也不会被轻易释放。
最终,光芒与黑暗一同坍缩,消失在那预设的封印之地。
林素心的气息,也随之彻底消散……连同着她的大部分灵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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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噗——”
林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双手从石碑上弹开,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向后倒去。顾夜宸眼疾手快,一把将她扶住。
她脸色惨白如纸,身体冰冷,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顺着脸颊滑落。那不是悲伤的泪,是震撼,是明悟,是触及伟大牺牲后灵魂的战栗。
她知道了。
全都知道了。
母亲林素心,并非简单地与“畏”同归于尽。她是用自己的灵魂和血脉作为永恒的牢笼与熔炉,将“畏”最核心、最本源的概念强行封印、温养(或者说镇压)了起来!而顾家先祖,则提供了确保这个危险封印能够维持稳定的“秩序”之力。
她体内的“畏”,并非完整的原始恐惧集合,而是被母亲剥离、重创后,封印在她血脉灵魂中的“概念核心”!所谓的“苗床”,从一开始,就是为了容纳和继续完成这个封印与转化过程!
“妈……妈……”她哽咽着,几乎发不出声音。
顾夜宸看着她痛苦而恍然的表情,又看了看那块似乎因为记忆被读取而裂纹加剧、暗红光芒急促闪烁的石碑,似乎明白了什么。他紧紧扶住她,无声地给予支持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咔嚓……咔嚓嚓……”
巨大的黑色石碑,从林晚手掌按过的地方开始,裂纹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,暗红的光芒达到顶点后骤然熄灭!
整块石碑,在他们眼前,无声无息地……崩解、坍塌,化作了一堆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、普通的黑色碎石粉末。
仿佛它存在的唯一意义,就是保存并传递这段被尘封的、关于牺牲与封印的真相。
记忆的洪流退去,留下的是清晰的认知和稳定下来的【时光刻印】能力。
林晚能感觉到,自己现在可以更主动、更有选择性地去触碰和读取古物的记忆,而不像之前那样被动承受。
代价是,她背负的真相,比想象中更加沉重。
母亲的牺牲,远非死亡那么简单。而她,林晚,就是这场跨越了时空的、伟大而残酷的牺牲,最终的承载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