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部自动播放视频的手机被顾夜宸迅速拆解，电池抠出，扔进了专门的屏蔽袋里。像处理什么污染源。
但无形的寒意已经渗进来了。通过网络，通过电波，无孔不入。
坐以待毙的感觉糟透了。
林晚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，旧区零星亮起的灯火显得格外脆弱。她需要做点什么，哪怕只是确认一下这栋楼，这个临时的“巢穴”周围是否还算安全。
“我下去看看。”她对顾夜宸说，“就在这栋楼里。用【镜面行走】，很快回来。”
顾夜宸从一堆拆散的零件里抬起头，眼下是浓重的青黑。他没反对，只是沉声叮嘱：“小心。有任何不对，立刻退回。”
林晚点点头。她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将体内那两股力量安抚下来，像抚摸两只呲牙的猫。阴影顺从地弥漫开来，包裹住她，她的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模糊，仿佛融化在了墙壁的阴影里。
【镜面行走】。
感觉很奇怪，像是变成了液体，在固体物质的表面流淌。墙壁的粗糙，木门的纹理，都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传递过来。
楼道里很安静。老楼的隔音不好，平时总能听到点别家的动静——炒菜声，电视声，孩子的哭闹。但今晚，格外死寂。
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，沿着墙壁滑行。经过几家住户门口，灵视开启，能感觉到门后微弱的、属于正常活人的生命光晕，虽然大多带着疲惫和暮气。
直到她来到楼下那户。
印象中，这户住着一位独居的老人，耳朵有点背，总是把电视开得很大声，放的还是咿咿呀呀的戏曲。有时候深夜回来，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唱腔。
但此刻，门内一片漆黑。
死寂。
不是睡觉的那种安静。是一种……空洞的死寂。
灵视之下，门内没有代表生命的光晕。只有一片冰冷的、残留着些许混乱、迷茫情绪碎片的空虚。像一间刚刚彻底搬空，连空气都被抽干了的房间。
林晚停在门前。
门缝下面，积攒了大概三四天的免费报纸，无人收取。边角有些潮湿卷曲。
不对劲。
非常不对劲。
她犹豫了一下。潜入陌生人的住所，哪怕可能已经没人的住所，也让她本能地抗拒。但那股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。
阴影如同有生命的触须，从门缝，从锁孔，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。老式的弹子锁内部结构在她“眼中”清晰呈现，阴影力量如同最精密的钥匙，轻轻拨动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极轻微的响动。门锁开了。
她推开一条缝，闪身进去，反手将门虚掩。
一股味道扑面而来。
老人房间特有的气味。淡淡的药味，积年的尘埃，还有一种……类似于陈旧纸张和木头混合的气息。不算难闻，但带着一股暮色。
可唯独，少了最重要的“人”气。
客厅不大，家具简单，蒙着一层薄薄的灰。电视关着，遥控器端正地摆在茶几上。一切都井井有条，仿佛主人只是临时出门，去楼下买个菜。
但林晚的直觉在尖叫——他不会回来了。
她缓缓移动，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。卧室的门开着，里面床铺整齐。厨房的水龙头关得紧紧的。
最后，她的目光落在客厅的茶几上。
那里摆着一个木质相框，但是……倒扣着的。
为什么要把相框扣过来？
她伸出手，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。将相框翻过来。
里面是一张彩色照片，有些年头了。照片上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椅子上，笑容慈祥，眼神清亮。他穿着件灰色的旧中山装，洗得有些发白。
而在老人身边，站着一个年轻人，穿着当时流行的夹克衫，手搭在老人肩上。看样子像是他的儿子。
但诡异的是——
那个年轻人的脸部，一片模糊。
不是拍照时的晃动，也不是岁月的磨损。那是一种极其不自然的、仿佛被什么东西反复用力擦拭过的模糊。
五官完全无法分辨，只剩下一片空白的人形轮廓，突兀地立在笑容清晰的老人旁边。
像是一个拙劣的pS作品，或者……某种恶意的涂改。
林晚的呼吸屏住了。
她伸出手指，小心翼翼地拂过照片上那片空白的面部区域。
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、但极其清晰的刺痛感！像是被静电打了一下，又像是触碰到了某种冰冷的、带着强烈负面情绪的能量残余。
迷茫。剥离感。一种……“被遗忘”、“被抹除”的绝望。
【时光刻印】，被动触发！
眼前的景物瞬间模糊、扭曲。
她“看”到一个短暂的、不连贯的片段——
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、戴着帽子的男人站在门口，手里捧着一个包装十分精美华丽的礼盒，盒子上印着夸张的“健康长寿”、“高科技纳米保健品”字样。
男人脸上带着过分热情、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容，将礼盒递给开门的老人。
老人似乎有些疑惑，但还是笑着接了过去。
画面中，那个快递员制服的胸口位置，原本应该有标识的地方，是一片模糊……
片段戛然而止。
林晚猛地收回手，心脏怦怦直跳。
快递员？保健品？
她环顾这个冰冷、寂静、缺乏人气的房间，又看向照片上那个脸部被抹去的“儿子”，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。
归墟教的触手，已经伸到了这种地方？连独居的、与社会几乎脱节的老人都不放过？
他们用什么手段？那个“保健品”是什么？为什么连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（照片）都要被刻意模糊掉？
她不敢再多待，迅速退出房间，用阴影重新锁好门，如同逃离什么瘟疫源般，快速返回了顶楼的安全屋。
顾夜宸还在摆弄那些仪器，看到她回来，脸色不太对，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林晚平复了一下呼吸，将楼下的发现，尤其是那张被抹去脸部的照片和【时光刻印】看到的片段，快速说了一遍。
顾夜宸听完，沉默了片刻。他走到主控电脑前，调出了一份加密的文档，里面是这栋公寓楼的原始住户登记资料。
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，最终停在了楼下那户的信息上。
“登记信息显示，”顾夜宸的声音异常低沉，指着屏幕上的文字，“这里住的是一位叫赵德贵的老人。七十六岁。户籍记录，亲属关系栏……空白。备注：独居，无子女。”
无子女？
林晚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那她看到的全家福，那个站在老人身边、手搭着老人肩膀、脸部被抹去的“儿子”……是谁？
是【空心人】替换过程中出现的错误？导致了某种认知混乱，连过去的影像都受到了影响？
还是……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、更加诡异莫测的……仪式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