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,窗外的景象像是按了快进。
高楼,广告牌,熙熙攘攘的人群,穿着校服的学生,牵着狗的老人……一切都带着一种褪色的熟悉感和尖锐的陌生感。
十年,外面这个世界变得有点让她看不懂了,吵得她脑仁疼。
李博士,那个心理学家,专注地开着车,除了最开始那句,再没开过口。
但林晚能感觉到,后颈上一直贴着两道视线,冷静的,审视的,跟她身上那套熨帖的职业装一样,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“官方”味儿。
车最终停在一栋气派的玻璃幕墙写字楼下。“心晴心理咨询中心”的牌子挂在入口处,烫金的字,透着昂贵的疏离感。
里面更是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。地毯厚实得踩上去没声音,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味,像是檀木混着点说不清的草药味,闻着让人莫名放松,又隐隐觉得有点压抑。
林晚跟着李博士穿过安静的走廊,她的【灵视】却像是被丢进了信号干扰区。
整栋大楼内部,弥漫着一层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能量场,像一张无形的、细密的大网,覆盖了每一个角落。
这能量场的本质,和监狱队长身上那种“秩序”与“禁锢”的力量同源,只是更庞大,更系统化。
它不张扬,却无孔不入,像是在温和地监控着一切,同时……也悄然压制着任何可能出现的“异常”。
这地方,绝不是普通的心理咨询中心。
李博士没带她去那种放着沙发的温馨咨询室,而是径直推开了一扇厚重的、隔音良好的门。
里面更像是个……小型实验室。冰冷的金属仪器闪着指示灯,几块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,空气里有种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。
“坐。”李博士指了指房间中央一张看起来像是牙科治疗椅的装置。
林晚没动,看着她。
李博士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目光没什么温度:“不必伪装了,林晚。我们知道你在地下经历了什么,以及……你与‘异常个体’发生了某种程度的‘融合’。”
她用了两个非常官方的词,但指向明确。“今天的评估,是为了确认你目前的‘融合’稳定程度,以及对公共安全的风险等级。”
她知道了!至少知道一部分!
林晚心头一紧,体内那片冰冷的阴影力量像是被惊动的蛇,开始不安地躁动。左眼深处传来细微的刺痛。
“请配合。”李博士的语气不容拒绝,按下了仪器某个按钮。
一股无形的、带着探查意味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林晚,试图钻入她的精神世界。这感觉比“畏”的粗暴吞噬更令人不适,像是冰冷的探针在脑浆里搅动。
阴影力量本能地就要反抗、反击!撕碎这令人厌恶的探查!
就在那股暴戾即将冲出的瞬间——
心口,苏棠的灵体散发出比以往更清晰的柔和光芒,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迅速流淌开来,像最有效的镇静剂,稳住了她几乎失控的情绪。
同时,那光芒巧妙地在她体表形成了一层极其微妙的伪装,模拟出一种“能量基本稳定,偶有正常波动”的假象。
仪器屏幕上,原本可能剧烈跳动的数据曲线,变得平缓,只有些许微不足道的起伏。
李博士盯着屏幕看了半晌,紧抿的嘴唇略微放松,微微点头:“数据比我们预想的要好。‘融合’初步稳定,情绪控制能力尚可。”
林晚垂下眼,心里松了口气,背后却惊出一层细汗。好险。
评估结束,李博士递给她一个牛皮纸文件袋。“里面是你的新身份证,一部手机,里面存了我的号码,还有少量现金。记住每周汇报。”
林晚接过,沉甸甸的。
“另外,”李博士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,“城市里最近……不太平。有些原本潜伏的、或者新生的‘异常存在’,活动变得频繁。如果你恰好遇到,在不危及自身安全和社会秩序的前提下,可以酌情‘处理’一下。”
她转过身,镜片反着光:“算是……融入社会前的‘社会实践’。”
林晚立刻明白了。李博士和她背后的势力,不仅知道鬼怪的存在,而且现在明确告诉她:我们知道你的能力,去用吧,顺便帮我们清理点“垃圾”。她林晚,既是需要严密监控的“异常样本”,也是一把即将被推出去试探风险的刀。
离开那栋压抑的大楼,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,冬日的冷风一吹,林晚打了个寒颤。手里的文件袋和新手机像烙铁一样烫手。
自由了?
可她能去哪?
去找母亲线索里那个听都没听过的“星火之庭”?应对李博士暗示的、可能随时冒出来的鬼怪?还是……先想办法找到那个只在广播和队长只言片语中出现过的“异常事务调查局”,找到那个叫顾夜宸的人?
人海茫茫,她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,被猛地抛进了这片钢铁丛林,茫然四顾。
就在这时——
嗡……
口袋里的新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她拿出来,屏幕亮着,是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:
“城西老城区,桂花巷73号,镜子里有东西在哭。有兴趣看看吗?——c”
短信内容很短,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。
镜子里有东西在哭?桂花巷73号?
c?是谁?顾夜宸(Gu Yechen)的缩写?还是别的什么人?
这算是什么?邀请?试探?还是另一个陷阱?
林晚抬起头,看向这座庞大、喧嚣、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无比正常,却又在阴影里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城市。
她的左眼,那片深渊般的黑色,微微流转了一下,映着屏幕上那行神秘的文字,也映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——门外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