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阵的红光彻底熄灭,只留下地面上那摊暗红色、散发着淡淡腥气的颜料污渍。
失去了法阵的支撑,仓库中央那个黑色木偶周身流转的符文光芒也明显黯淡下去,但它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,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野兽,黑色的木质躯体微微震颤着,似乎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,准备发动亡命一击。
顾夜宸强忍着之前精神冲击带来的阵阵眩晕,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特制配枪,枪口稳稳对准那个不过巴掌大的木偶,眼神锐利。“这东西是核心,不能留。摧毁它!”
“等等!”林晚急促地出声阻止,声音还带着力量透支后的沙哑。她踉跄着上前一步,挡在了顾夜宸的枪口前。
她没有再调动攻击性的阴影力量,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气,闭上眼睛。
再次睁开时,左眼深处那尚未完全平息的漆黑微微流转,但她强行压制着其中的暴戾,转而调动起一股更加微妙的力量——
那是刚刚在对抗“学煞”和自身“畏”的暴走中,领悟到的、融合了理解与包容的“共情”之力。
这股力量,混合着一丝属于“畏”的、用于威慑的冰冷威压,如同无形的水波,缓缓向着那个黑色木偶笼罩过去。
她不是在攻击,而是在尝试“沟通”,用自己的灵觉去“触碰”和“理解”这木偶内部蕴含的那股混乱而痛苦的意识和执念。
起初,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狂暴的、充满毁灭欲的混乱。
但渐渐地,当林晚那不带攻击性、反而带着一丝探究的“共情”之力持续渗透时,一些破碎的、断续的意识碎片,如同信号不良的电台杂音,断断续续地流入她的脑海:
痛苦……束缚……好痛苦……
……不想……被控制……
“主人”的命令……必须……捕捉“容器”……
……“副局长”……合作……能量……“墓碑”……
“墓碑”!那个在“候选容器”名单上,排在林晚之前的陌生代号!这个木偶的意识里,竟然提到了王副局长和“墓碑”!
林晚心中凛然,这木偶的意识充满了被奴役、被束缚的极致痛苦,以及一种被强行灌输的、混乱的杀意。
它本身,似乎并非自愿的邪恶存在,而是被某个更强大的“主人”制造出来,并强行塞入了这些指令和力量。
“告诉我,‘墓碑’在哪里?你的‘主人’是谁?”林晚集中精神,将这个问题如同利箭,用意识传递过去。
木偶的颤抖骤然加剧,那些黯淡的符文甚至冒出了几缕黑烟,它似乎在拼尽最后的力量进行着激烈的反抗,不愿透露更多。林晚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、充满恶意的禁制力量在阻碍着她的探知。
僵持了大约十几秒,就在林晚感到精神力即将再次透支时,那木偶的抵抗似乎达到了极限。
“咔嚓……”一声极其细微的、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碎裂声。
一段更加模糊、却信息量巨大的影像碎片,强行冲破了禁制,涌入林晚的意识:
一个极其昏暗的房间,没有窗户,只有角落里一盏功率很低的应急灯散发着惨淡的光。光线边缘,一个瘦弱的背影坐在轮椅上,低垂着头,一动不动,仿佛没有生命的雕塑。(“墓碑”?)
而在轮椅旁边,站着一个穿着归墟教标志性黑袍的人。他背对着“镜头”,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和宽阔的肩膀。
他正伸出一只苍白的手,按在“墓碑”的头顶。浓郁的、令人作呕的黑色能量,正从他的掌心,源源不断地注入“墓碑”的身体……
那个黑袍人的侧影轮廓……虽然影像极其模糊,但那个身形,那个肩膀的线条……
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,几乎停止了跳动!那个轮廓……她一定在哪里见过!一种强烈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扑面而来!
就在林晚试图看清那黑袍人侧脸,记忆与现实即将勾连的刹那——
她贴身口袋里的那部加密通讯器,像是被投入烧红铁块的冷水,突然疯狂震动起来!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,一条标着【最高优先级·全局通告】的信息,强制弹了出来,冰冷的官方字体映入眼帘:
“紧急通知:原异常事务调查局副局长王xx,因涉嫌严重违纪、泄露重大机密及与非法组织‘归墟教’勾结,证据确凿,现已叛逃!各单位一旦发现其踪迹,可立即采取一切必要强制措施!重复,可立即采取强制措施!”
王副局长!他暴露了!或者说,他不再伪装,彻底撕下了面具,选择了叛逃!
几乎就在这条通告信息弹出的同一瞬间——
仓库中央,那个与王副局长似乎有着某种隐秘联系的黑色木偶,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其存在的最后能量来源,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发出,整个躯体猛地一僵,随即如同烧尽的纸灰般,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化作一小撮黑色的灰烬,飘飘扬扬地散落在地面的法阵残迹上,再无任何声息。
也就在同一时间,远处城市的方向,隐隐约约传来了几声沉闷的、仿佛爆炸的声响,以及某种能量剧烈冲突特有的、低沉的嗡鸣波动——调查局内部,显然因为王副局长的突然叛逃,引发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动荡和冲突!
顾夜宸和林晚几乎同时抬起头,望向对方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。
王副局长的叛逃,坐实了他内鬼的身份,也解释了为何他能调动资源布下这样的陷阱。但这也意味着,他从此由明转暗,脱离了所有规则的束缚,将变得更加危险和难以预测。
而那个坐在轮椅上、被称为“墓碑”的瘦弱少年,以及那个侧影让林晚感到莫名熟悉的归墟教黑袍人……则成为了盘旋在两人心头,更加浓郁、更加扑朔迷离的新谜团。
仓库顶棚那个曾经传出“收藏家”声音的废弃喇叭,不知从何时起,早已恢复了死寂,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。
仓库内,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,以及远方城市隐约传来的、象征着秩序崩坏的混乱余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