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经过系统处理，充满了悲怆的戏剧效果，通过所有扩音设备，响彻了整个金融区的上空，也传遍了全球每一个角落的网络直播间。
奢华的和风病房内，高桥诚的整张脸都扭曲了。
几分钟前还挂在脸上的得意与残忍，此刻已荡然无存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、见了鬼一般的惊骇。
“关掉！快给我关掉它！”
他对着身边的下属歇斯底里地尖叫。
但一切都太晚了。
被陈博士劫持并放大的信号，此刻已成为一场全球共享的盛大闹剧。
屏幕上，那个被称为“清道夫”的男人，正涕泪横流地继续着他的“临终忏悔”。
他每一个绝望、怨毒的念头，都被转化成了字正腔圆的公开宣告。
“我不想死啊！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！影子议会你们这群狗娘养的，说好的万无一失呢！你们把我骗来送死！”
“高桥诚你个王八蛋！你不得好死！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！你们承诺的抚恤金最好一分不少地给我老婆！不然我化作厉鬼，夜夜趴在你床头！”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社死现场。
这是一场由受害者导演、加害者主演的、登峰造极的公开处刑。
它不是一份供词，而是一篇充满了污言秽语的檄文，由刺客本人，在自己的爆炸现场亲口朗诵。
全球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。
[卧槽！这是什么神仙操作？现场策反？！]
[策反个屁！这是读心！这是把杀手的心里话直接公放了啊！顾神杀人诛心！]
[笑不活了，杀手抱着炸弹哭坟，还把雇主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！年度最佳喜剧！预定！】
[霓虹罪域官方：脸都不要了。]
[鹰酱国代表：……（已关闭评论区）]
屏幕一角，炸弹上的倒计时，正无情地走向终点。
【00:03】
【00:02】
【00:01】
杀手那张沾满泪水与鼻涕的脸，在最后一刻填满了整个屏幕，构成一幅怪诞的特写。
他的嘴巴张成一个无声的、极致绝望的形状。
【00:00】
屏幕瞬间被一片惨白吞噬。
紧接着是撕裂鼓膜的静电尖啸。
然后，一切归于黑暗。
直播信号，中断了。
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瞬。
安全屋内，龙战的身体绷得像块石头，眼睛死死钉在那片漆黑的屏幕上。
“成功了？”
“A-3号能源中枢发生轻微爆炸，能量波动值3.7，未对大楼主体结构造成任何损伤。”
陈博士推了推眼镜，手指依旧在键盘上跃动，语气冷静得像在宣读实验报告。
“目标生物信号完全消失。已气化。处理得很干净。”
他调出另一个窗口。
屏幕上是“霓虹能源”的股价指数。
一根触目惊心的垂直红线悍然跳水，击穿了所有的支撑位，仿佛一条坠入深渊的瀑布。
“他们的股票刚刚触发了第三次熔断。”
陈博士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。
“现在，已经是废纸了。”
几乎就在同时，一条新闻弹窗出现在所有频道。
【霓虹罪域官方发布紧急通告：樱花国参赛者高桥诚，涉嫌策划恐怖袭击，危害公共安全，已被剥夺参赛者资格，并由霓虹罪域安全部队就地收押。】
附带的影像里，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了那间病房。
还穿着病号服的高桥诚，被硬生生从床上拖拽下来，毫无尊严，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。
从杀手入场，到主谋被捕，全程不到二十分钟。
影子议会的阴谋不仅失败了，还被当成反面教材，拍成了一部现场直播的荒诞喜剧，在全球面前丢尽了脸。
龙战身体一软，靠在椅背上，终于卸下了那口一直悬着的千钧之气。
他看着顾言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。
有震惊，有佩服，甚至还有一丝敬畏。
这小子……他不用拳头，也不用枪。
他用舆论，用心理，用敌人脑子里的想法当武器。
这是一种闻所未闻、却又恐怖高效的战争方式。
“你……”龙战开口，却发现自己词穷了。
“放轻松。”
顾言摆摆手，脸色有些发白，强行发动“心声广播”，精神力的消耗远超想象，太阳穴正一抽一抽地疼。
“只是一次友好的互动。他们想送我们上西天，我只是帮他们的员工走得快一点，顺便走得风光一点。”
就在房间里的紧张气氛稍稍缓和之时，异变陡生。
屋子中央的空气，泛起了涟漪。
那道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人形轮廓，再次显现。
但这一次，它没有说话。
只是静静地站着，一个沉默的发光体，像一座没有温度的灯塔。
龙战和陈博士瞬间进入了最高警戒状态，肌肉紧绷。
顾言却没有感到威胁。
相反，一个只有他能看到的窗口，在他个人的系统界面上弹了出来。
【‘观察者’向您发送了一份正式通讯请求。】
【接受\/拒绝】
不再是路过时的随口提醒。
这是一份正式的请柬。
一丝好奇心在他脑中燃起。
这个“观察者”警告过他，又在他重创影子议会后立刻现身，时机未免也太巧了。
他用意念选择了【接受】。
光影人形依旧一动不动，但他的系统面板上，多出了一个简洁干净的聊天框。
对方的Id朴素至极。
【观察者】
片刻后，第一条信息浮现。
【你做得很好，‘样本’。比我预期的要好。现在，我们可以谈谈合作了。】
样本。
这个词冷冰冰的，带着一股研究员看待实验品的味道。
但提议本身，却很诱人。
顾言的思绪飞速运转。
合作？跟这个似乎游离于比赛规则之外的未知存在？它图什么？又能给什么？
他集中精神，将自己的感知力推向那个聊天框，推向信息的源头。
【被动·心声聆听】启动。
这一次，他“听”到的东西截然不同。
不再是人类那种混乱、情绪化的思维洪流。
而是一种结构化的、充满逻辑的，仿佛带着注释的代码流。
【核心逻辑确认：‘样本’已展示出对抗‘影子议会’的有效手段及决心。】
【评估：符合‘联盟’协议的最低启动条件。】
【执行指令：必须引导其定位‘叛徒’，并从‘叛徒’手中夺回失落的‘世界基石碎片’。】
【警告：直接干预行为将被‘系统AI’判定为违规。必须采用间接引导策略。】
联盟？叛徒？世界基石碎片？
一连串全新的、颠覆性的信息冲入顾言的脑海。
这个观察者，不是什么系统幽灵。
它属于一个叫“联盟”的阵营，并且在对抗另一个包含“叛徒”的势力。
而它们争夺的焦点，是所谓的“基石碎片”。
影子议会，不过是这个巨大棋盘上的一颗棋子。
这一切，彻底改变了格局。
但顾言的脸上不动声色。
他可没傻到凭几行“心声”就跳进另一个陌生阵营的浑水里。
他需要筹码，需要诚意。
他慢悠悠地敲击着虚拟键盘，打出的回复充满了他的招牌式懒散与不信任。
【合作可以。但我不跟藏头露尾的家伙谈。拿出你的诚意。】
他顿了顿，追加了一个具体的要求。
【比如，我们从‘幽灵’那里搞到的那个加密文件包。给我A级权限，让我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。】
这是一个试探。
如果观察者真有那么大本事，这点小事应该不难。
聊天框里沉默了。
代表对方正在输入的三个小点出现了，又消失。
再次出现，再次消失。
它在犹豫。
这是个好现象。
这说明观察者并非全知全能，它同样受到规则的制约，正如他“听”到的那样。
足足过了一分钟，新消息才姗姗来迟。
【权限的直接赋予会触发警报。我无法直接给予。】
【但是，我可以给你一条‘后门’指令。它能绕过文件的核心验证协议。】
一行复杂怪异的代码，出现在消息下方。
顾言不再迟疑。
“博士，”他喊道，“试试这段代码。”
他将那串指令复述了一遍。
一直对光影人形保持高度警惕的陈博士愣了一下。
“这是什么？你从哪弄来的？”
“一个友善的鬼魂送的。”顾言说得轻描淡写，“试试看，就用在从‘幽灵’那拿到的加密文件上。”
尽管满腹疑窦，但陈博士的专业素养让他立刻行动起来。
他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，将那串匪夷所思的字符输入了被锁文件的命令行。
他敲下回车。
一秒钟，没有反应。
解密进度条依然是0%。
“这不行……”
“哔。”
一声轻响。
文件图标上的锁形标志，应声碎裂。
文件，打开了。
加密程序并未被破解，而是被整个绕过了。
陈博士的嘴巴微微张开，眼神里是科学家见到神迹般的震撼。
“天……这条指令……它不是开锁，它是直接告诉那把锁，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。”
龙战立刻凑了过来，话音里透着急切。
“里面是什么？议会的成员名单？”
展现在他们面前的，并非文档。
而是一张图片。
一张广阔无垠、细节惊人的星图，上面布满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旋涡星云和奇异星座。
这是一份未知宇宙的地图。
“星图？”龙战满是不解，“这有什么用？”
顾言的注意力却更为敏锐。
他示意陈博士放大几颗被重点标记的星体。
每一颗都有一个代号。
那不是天文学编号，而是某种头衔。
【主教】
【战车】
而在整张星图的中央，一颗巨大的、脉动着暗红色光芒的巨星旁，标注着一个最醒目的称号。
【国王】
就在这个孤傲的词语旁边，还有一行几乎难以察觉的、用另一种更冷硬字体写成的小字注释。
顾言眯起眼，一字一顿地读出了屏幕上那行字。
【最终资产清算指定执行人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