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金城返回江城的私人飞机上,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。
林清寒坐在弟弟的身边,二十二年的思念与愧疚,此刻尽数化作了无声的泪水。她想和他说说话,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,可看着他那双空洞、麻木,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的眼睛,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,变成了更深的心痛。
林天佑,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。他安静地坐着,不哭不闹,不言不语。你给他水,他会喝;你扶他走,他会跟。但他身上,没有一丝属于“人”的鲜活气息。
顾北辰坐在最远的角落里,闭目调息。
西北之行,尤其是最后与那大阵意志的隔空交锋,对他的消耗极大。那道意志的主人,其修为之高,手段之狠,是他下山以来遇到的最强对手。若不是他最后当机立断,用一张珍贵的神火符炸了对方的阵法根基,吸引了其大部分心神,恐怕他们谁也走不了。
他能感觉到,一道无形的、带着刺骨寒意的神念,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。
他就像是在一头沉睡的史前巨鳄嘴里抢走了一块肉,那头巨鳄,现在醒了。
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江城。
车队没有去医院,而是直接回到了云顶一号的林家庄园。这里,早已清空了所有无关的佣人,由林家最核心的安保力量,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了起来,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安全堡垒。
林卫国依旧躺在卧室的病床上,靠着顾北辰留下的“七星定魂针”,维持着生命的平稳。
林清寒将弟弟安顿在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后,快步来到顾北辰面前,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:“顾大师,天佑他……他现在这个样子,是不是……魂魄还没有完全恢复?”
顾北辰刚刚检查完林天佑的情况,面色比在金城时更加凝重。
“比你想的,要严重得多。”
他领着林清寒来到书房,沉声说道:“‘金煞锁龙’之局,并非只是单纯的囚禁。那个布阵之人,是在‘养’他,或者说,是在‘榨’他。”
“天佑是‘甲木参天’的潜龙之命,命格本就极为雄厚。对方将他镇压在金煞最盛之地,以五行相克之理,日夜不停地用金煞之力去‘磨’他的甲木之气。这个过程,会产生一种极为精纯的‘乙庚合化之金’,这是一种能够逆改天命、增补气运的至宝。”
“简单来说,你弟弟,是那个布阵之人为自己准备了二十二年的‘人形大药’!他被救出来的时候,这颗大药,已经快要‘成熟’了。”
林清寒听得遍体生寒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!她无法想象,这世上竟有如此恶毒残忍的手段!
“他现在,先天之气已经亏损了九成以上,三魂七魄也因为常年被煞气冲刷,变得残缺不全,如同一个布满了裂纹的瓷器。命火更是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。”顾北辰给出了最后的诊断,“能维持着不死,全靠他那一口不屈的潜龙命格吊着。现在的他,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,还要脆弱。”
“那……那还有救吗?”林清寒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。
“有。”顾北辰的回答很干脆,“但很难。需要为他重塑魂魄,再造生机。这是一个逆天改命的过程,需要时间,也需要几味天材地宝作为药引。”
他说着,走向了林卫国的卧室。
“在此之前,先把这家主叫醒吧。”
病房内,顾北辰走到床前,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林卫国。他伸出两根手指,以一种玄妙的顺序,在那七根银针的尾部,一一轻轻弹过。
“叮——嗡——”
七根银针发出了如同龙吟般的清越颤音。
“七星归位,魂兮……来归!”
随着他一声轻喝,他缓缓拔出了位于林卫国心口“膻中穴”的那根主针。
银针离体的瞬间,床上的林卫国,身体猛地一颤,眼皮剧烈地抖动了几下,然后,缓缓地睁开了眼睛!
他的眼神,从最初的迷茫,迅速变得清明。
“清……清寒?”他看着守在床边的女儿,声音沙哑地开口。
“爸!您醒了!”林清寒再也抑制不住,扑到床边,喜极而泣。
林卫国的记忆,还停留在一个小时前,他正意气风发地指挥着手下,准备将整个西北翻个底朝天。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,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。
“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?”
“您先别动!”林清寒连忙扶住他,用最快的语速,将他昏迷后发生的一切,包括顾北辰的诊断,以及他们连夜奔赴金城、闯阵救人的事情,全部说了一遍。
林卫国听得心神剧震,当他听到自己的儿子被当成“人形大药”豢养了二十二年时,这位商界枭雄的眼中,迸发出了滔天的怒火与杀意!而当他听到顾北辰单枪匹马闯入修罗场,将天佑救回时,他又被巨大的感激与震撼所淹没。
他挣扎着,在林清寒的搀扶下下了床,走到顾北辰面前,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,对着他,便要深深地跪下去!
“林先生,使不得。”
顾北辰伸手托住了他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,让他怎么也跪不下去。
“大师于我林家,有再造之恩!”林卫国眼眶泛红,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,“我林卫国此生,但凭大师差遣!刀山火海,在所不辞!”
他顿了顿,看向另一个房间,声音里充满了急切与期盼:“我儿天佑……他,他现在在哪?”
当林卫国看到那个安静得像一尊雕像,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的出现也毫无反应的儿子时,这位铁打的汉子,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。
他伸出颤抖的手,想要去摸一摸儿子的脸,却又怕惊扰到他,停在了半空。
“大师,求您!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!”林卫国转过身,对着顾北辰,再次深深一揖,“无论需要什么,哪怕是倾家荡产,我也在所不惜!”
“倾家荡产倒是不必。”顾北辰的表情恢复了平静,“想要为他重塑魂魄,我需要布一个‘七星续命灯’的阵法,以北斗七星之力,为他续接命火。但阵法的核心,需要三样东西来镇压。”
他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第一,需要一块‘千年玉髓’,用来稳固他的地魂。”
“第二,需要一颗‘东海鲛珠’,用来滋养他的命魂。”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一样,我需要一株至少五百年份的野生‘九叶还阳草’,作为主药,用来重燃他的天魂之火。”
这三样东西,每一样,都足以在玄门或世俗的拍卖会上,引起腥风血雨。它们早已脱离了凡物的范畴,是真正的天材地宝。
林卫国闻言,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对身后的管家福伯下令:“传我的话下去!林氏集团所有业务暂停!集中全部力量,不惜一切代价,给我把这三样东西找出来!谁能提供线索,奖励现金一个亿!谁能直接拿出实物,我林氏集团的股份,可以分他百分之十!”
一道足以震动整个华夏商界的指令,就这样被轻易地发布了出去。
安排完一切,顾北辰拒绝了林家盛情的挽留,独自一人走出了林家庄园。
夜色已深,他站在云山的山道上,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灯火通明的豪宅,眼神却变得无比深邃。
他知道,救回林天佑,只是这场风暴的开始。
那个神秘的布阵之人,绝不会善罢甘休。他毁了对方二十二年的心血,这梁子,已经结下了。
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,一股若有若无的、冰冷至极的杀机,如同附骨之疽,悄然从他身后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。
顾北辰的脚步,顿住了。
他没有回头,只是淡淡地开口,声音在寂静的山道上,清晰可闻。
“跟了一路了,阁下也该现身了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