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顾北辰的脚,踏入那片灰色瘴气的瞬间,一股无形的、冰冷刺骨的寒意,便瞬间穿透了他的护体真气,直侵神魂!
这并非物理上的低温。
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本源的、对于“终结”与“虚无”的绝对恐惧。
林清寒和林天佑紧随其后,踏入了这片死亡的帷幕。
眼前的景象,瞬间变幻。
谷外的热带雨林,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片没有天空,没有大地,没有方向的、永恒的灰色混沌。能见度,不足三米。那股令人心生绝望的、若有若无的哭泣声,在这一刻,变得无比清晰,如同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冤魂,正在他们的耳边,一遍又一遍地,诉说着自己生前最痛苦的经历。
“守住心神,抱元守一!”
顾北辰的声音,如同洪钟大吕,在林清寒和林天佑的识海中炸响!他身上那层因为道伤而变得稀薄的功德金光,再次亮起,形成了一个直径约莫五米的、小小的金色光罩,将三人勉强护在其中。
然而,在这片能磨灭一切生机与希望的“绝望瘴气”之中,他这护身金光,就如同暴风雨中的一豆烛火,光芒明灭不定,显然消耗极大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鬼地方……”
林清寒紧紧地抓着顾北辰的衣袖,脸色惨白。她感觉自己的力量,正在被快速地抽走。不是体力,而是……活下去的“力气”。
她脑海中,开始不受控制地,浮现出一些她最不愿意回忆的、最恐惧的画面。
她看到了父亲林卫国满头白发,孤零零地死在病床上。
她看到了弟弟林天佑再次被黑色的锁链捆缚,对着她发出绝望的哀嚎。
她甚至看到了……顾北辰的身体,在她怀中,化为了冰冷的尘埃,随风飘散。
“不……不……这不是真的!”
她的意志力虽然远超常人,但在这专门攻击人心最脆弱之处的魔音与幻象面前,依旧显得不堪一击。她的眼神,开始渐渐变得涣散。
“清寒,醒来!”
顾北辰猛地伸出右手,并指如剑,点在了她的眉心之上!
一股温和、清正的真气,涌入她的识海,如同一道清泉,将那些正在滋生的心魔幻象,暂时冲散。
“这是‘心之炼狱’。”顾北辰的声音,无比凝重,“这里的瘴气,会无限放大你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。你看到的,听到的,都是你自己的心魔。守不住本心,便会神魂沉沦,永远被困在这里,成为这片绝地的一部分。”
他从怀中,取出那块“千年玉髓”,塞入了林清寒的手中。
“握紧它!玉髓能温养神魂,保你一丝清明!”
林清寒握住那块温润的玉髓,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,这才感觉那股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绝望感,被驱散了不少。
然而,就在此时,一直安静地跟在身旁的林天佑,身体,却猛地一僵!
他那双碧绿色的、古井无波的眼眸,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焦距,变得空洞而恐惧!
在他的世界里,四周的灰色雾气,早已消失。取而代-之的,是那座冰冷、压抑、充满了铁锈与焦炭味道的——钢铁地狱!
无数条由金煞之气凝聚而成的黑色锁链,再次从虚空中浮现,如同毒蛇般,缠绕上了他的四肢,他的脖颈,他的身躯!那种被囚禁、被消磨、暗无天日的绝望,如同决堤的洪水,再次将他那颗刚刚获得新生的心脏,彻底淹没!
“呃……啊……”
他的喉咙里,发出了痛苦的、如同野兽般的嘶吼!他抱着头,缓缓地蹲了下去,身体剧烈地颤抖着!
“天佑!”林清寒惊呼出声,就要上前扶他。
“别碰他!”
顾北辰一把拦住了她,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。
“这是他的‘道心之劫’!是我说的,他的‘立道之战’!”
“那二十二年的囚禁,是他最大的心魔。这个心魔不除,他永远无法真正地执掌建木之力,成为真正的守护者。”
“这一关,任何人都帮不了他。他,必须靠自己……站起来!”
顾北-辰看着那个在幻象中痛苦挣扎的少年,他的心中,何尝不是揪紧如麻?但他知道,温室里,永远长不出参天大树。有些路,终究要自己走。
林天佑的神魂,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中,不断地沉沦。
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弱小、无助、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被一点点剥夺的“人形大药”。
放弃吧……
挣扎,是没用的……
这里,就是你的宿命……
无数个充满了诱惑的声音,在他的脑海中回响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将被那片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,一丝微弱的、却又无比温暖的……绿光,从他心底最深处,亮了起来。
那是……他亲手种下的,建木的嫩芽。
那是……他净化江城时,感受到的,万物的感恩。
更是……那个男人,在天劫之下,浴血奋战,将他从地狱中拉回时,那个决绝的背影。
生命……不是囚笼!
我……不是祭品!
一个稚嫩、却又无比坚定的意志,如同惊雷,在他那片死寂的识海中,轰然炸响!
“滚——!!!”
一声发自灵魂最深处的、无声的咆哮!
林天佑猛地抬起了头!
他那双本已空洞的碧绿眼眸,在这一刻,竟迸发出了如同太阳般璀璨夺目的神光!
“嗡——!!!”
一股比之前守护庄园时更加纯粹、更加磅礴、更加不可侵犯的——生命神威,以他的身体为中心,轰然爆发!
那不是温和的守护。
而是,生命,对死亡的——宣战!
一道道青金色的、如同实质的藤蔓虚影,从他体内疯狂地生长出来!它们没有去攻击任何敌人,而是狠狠地,扎根进了这片由“绝望瘴气”构成的灰色大地!
“吞噬!”
建木,上古神木,其本质,便是连接天地,转化元气!
这些由它本源之力幻化出的藤蔓,此刻,竟开始疯狂地、霸道地,吸收、转化起了这片绝地的“死亡浊气”!
以绝望为食!
以死亡为……资粮!
那片笼罩在三人周围的、浓郁得化不开的灰色瘴气,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被那些青金色的藤蔓,鲸吞蚕食!
林天佑的四周,形成了一片直径超过十米的、绝对的“净化领域”!
他缓缓地,从地上,站了起来。
他那瘦削的身体,此刻,却仿佛顶天立地!
“做到了……”顾北辰看着这一幕,那张苍白的脸上,终于,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。
潜龙,已然出渊。
随着四周的瘴气被净化,眼前的景象,也终于变得清晰起来。
他们这才发现,自己正站在一条由无数白骨铺成的小径之上。而在小径的两旁,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、插满了残破兵刃的……古战场!
无数穿着古代盔甲的、半透明的军魂,在这片战场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,口中,正不断地发出着那种充满了绝望与悲伤的哭泣声。
他们,就是那“魔音”的来源!
而在那片古战场的尽头,一座由不知名黑色巨石搭建而成的、高达百米的巨大祭坛,冲天而起!
祭坛的顶端,一股浓郁如墨的、精纯至极的“死亡浊气”,如同狼烟般,直冲云霄,化作了笼罩整个山谷的灰色瘴气之源!
祭坛的四周,更是有十二道身影,如同最忠诚的卫士,盘膝而坐,守护着祭坛的运转。
他们,正是玄机阁,十二宫使中,剩下的所有人!
而在那座祭坛的最高处,一个身穿血色长袍、看不清面容的身影,正缓缓地,转过身。
一股比之前“浊世行者”,比那三位被天雷轰杀的宫使,都要恐怖百倍的、深不见底的恐怖气息,如同苏醒的远古魔神,缓缓地,降临了。
“欢迎来到……”
“我的……绝望乐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