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,比上个月梅咳血时的药味更烈。栀捏着份刚打印出的实验报告,指尖划过“成功率0.3%”的红色字样时,指节泛白——这是第三十七份报告了,从月初到现在,梅比乌斯带回来的“实验体”换了七批,能撑过圣痕植入第一阶段的,只有两个。
“别对着数据板发呆了。”梅比乌斯的声音从培养舱后传来,带着点金属器械摩擦似的冷。她正用镊子夹着块泛着淡紫的晶体,那是从崩坏兽内核里提炼的“圣痕基料”,针尖沾着的血珠滴在托盘上,“滴答”声在空荡的实验室里荡开。
栀抬眼时,看见培养舱里躺着个新兵。是上周刚从西南区调回来的,眉眼很嫩,大概还不到十六岁,手腕上还缠着训练时磨破的绷带。此刻他胸口插着三根能量导管,淡红色的崩坏能顺着管子往里灌,皮肤已经泛起不正常的青。
“他还没经过适应性测试。”栀把报告攥成团,声音发紧,“苏说圣痕基料的纯度不够,强行植入会……”
“会怎样?”梅比乌斯突然回头,白大褂前襟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血,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像爬着条蛇,“像前两个那样炸开?还是像第五批那个,变成只会嘶吼的怪物?”她把晶体往培养舱的接口上一按,新兵突然剧烈地抖了起来,喉管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响。
栀猛地攥住操作台的边缘,指缝渗白。淡紫色的律者能量在指尖凝了凝,却被梅比乌斯一眼看穿:“别用你的能量干涉。”女人的镊子抵住培养舱的观察窗,“你是逐火之蛾最强战力,不是圣母——想想梅的崩坏病,想想东欧区那些等着能量塔救命的人。”
能量在指尖散了。栀看着培养舱里新兵的皮肤开始开裂,像冻裂的土地,鲜血从缝里渗出来,染红了舱底的营养液。她想起三周前那个能撑到第二阶段的老兵,那人受过她的训练,实战考核拿过第一,植入圣痕时咬着牙没哼一声,最后却在能量过载时,用仅剩的力气撞碎了培养舱,喊着“别救我”。
“嘀——”警报声突然响了。培养舱的红灯闪得刺眼,新兵的身体软了下去,胸口不再起伏。梅比乌斯啧了一声,抬手按了下销毁按钮:“又失败了。”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的雪下得不够大。
栀没说话,转身去收拾实验器材。托盘上的手术刀还沾着血,她拿酒精棉擦时,手突然抖了——擦不掉,怎么擦都像还沾着那老兵撞碎舱体时溅在她作战服上的血。
“你在发抖。”梅比乌斯站在她身后,声音带着点探究,“上个月跟梅做实验时,你可没这么脆弱。”
栀攥紧了手术刀,刀锋抵着掌心:“他们是战士,不是实验体。”
“战士?”梅比乌斯笑了,“等崩坏兽踏平基地时,你指望他们用血肉之躯去挡?”她从冷藏柜里拿出个新的圣痕基料,泛着更深的紫,“凯文批准了的,栀——为了‘圣痕计划’,总得有人牺牲。”
牺牲。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,扎得栀喉咙发紧。她想起白泽抱着毛绒熊问她“姐姐,为什么千劫哥带出去的兵没回来”,想起爱莉希雅偷偷把档案室里的实验体名单藏起来,说“眼不见心不烦”。
可她不能藏。梅咳着血算公式的样子,东欧区少年蹲在雪地里哭的样子,总在她眼前晃。
“下一个。”梅比乌斯打开实验室的侧门,外面站着两个守卫,架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。是白泽同屋的那个小姑娘,总爱跟在白泽后面喊“栀姐”,上次还把攒了很久的糖塞给她。
栀猛地拦住守卫:“她才十四岁。”
“十四岁怎么了?”梅比乌斯的镊子戳了戳少女的脸颊,“这小鬼体内有微弱的律者能量反应,适配率比成年人高——说不定,她就是那个成功的。”
少女吓得浑身抖,却死死咬着唇没哭,只是看着栀,眼睛亮得像快灭的星:“栀姐……我不怕……我想变强……想保护白泽……”
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。栀想起十四岁的自己,第一次跟着梅做实验时,也是这样攥着拳头说“我想变强”。可她那时候面对的只是冰冷的公式,不是会炸碎身体的圣痕基料。
“让开。”梅比乌斯的声音冷了下来。守卫把少女往培养舱那边拖,女孩的鞋蹭在地上,留下道长长的痕。栀站在原地没动,淡紫色的能量在指尖凝得发颤——她能拦下来,凭她的战力,没人能拦住她。
可梅的体检报告还在她口袋里,红得刺眼的曲线像条蛇。
能量又散了。栀看着少女被推进培养舱,看着梅比乌斯把导管插进她的胸口,看着她咬着牙说“栀姐你看,我没哭”。
警报声在两小时后响起。这次的红灯闪得更急,少女撑到了第一阶段末尾,皮肤没开裂,却在能量融合时,七窍开始流血。她看着观察窗外的栀,嘴唇动了动,像是想说什么,最后却只流出更多的血。
销毁按钮按下时,栀转身走出了实验室。外面的雪还在下,落在她发上,融成水珠,像在哭。训练场上传来新兵的喊杀声,是凯文在带实战对抗,声音洪亮得像要盖过实验室的警报。
爱莉希雅站在指挥室门口,看见她就递过来条热毛巾:“又失败了?”
栀没接,毛巾掉在地上。她攥着爱莉希雅的手,指尖冰凉:“如果……如果那个人是白泽呢?”
爱莉希雅的手僵了僵,然后用力回握住她:“不会的。”女人的发梢蹭着她的耳尖,“我们会找到别的办法,不用靠圣痕计划,不用……”
话没说完,实验室的方向传来梅比乌斯的喊声:“栀!快来!能量反应稳定了!”
两人猛地回头。实验室的绿灯亮了,在风雪里亮得像颗星。栀的心跳得快炸开,她推开爱莉希雅往实验室跑,作战靴踩在雪上,发出“咯吱”的响。
培养舱里躺着个少年。是东欧区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少年,不知道梅比乌斯什么时候把他带了回来。他胸口的圣痕泛着淡金色的光,不再是之前的青紫色,数据流在全息屏上平得像湖面。
“适配率98%。”梅比乌斯的声音带着点抑制不住的兴奋,“成功了,栀——我们成功了!”
少年睁开了眼,看向栀时,眼神清明,没有之前那些实验体的混沌。他动了动手指,圣痕的光在指尖闪了闪,没失控。
栀站在培养舱前,看着少年胸口的金色圣痕,突然笑不出来。她想起那些碎在培养舱里的身体,想起那个喊着“别救我”的老兵,想起十四岁少女最后看向她的眼神。
成功了。可代价是什么?
少年突然开口,声音还有点哑:“栀教官……我能救我妈了吗?”
栀的喉咙堵得发慌。她看着实验室窗外的雪,下得更大了,把训练场的喊杀声都盖住了。梅比乌斯在记录数据,笔尖划过纸的声音很响,像在为这场“成功”鼓掌。
只有栀知道,掌心的手术刀印还在,怎么擦都擦不掉。这一个月的雪,大概永远都下不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