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堂的门轴转动时发出一声轻响,打破了室内的沉寂。白泽刚擦干眼角的泪痕,听见动静便下意识抬头,看见奥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他已不再是百年前那个身着玄色教袍、身姿挺拔的大主教模样。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浓重的痕迹,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眼角的皱纹深如沟壑,唯有那双眼睛,依旧带着几分锐利与挥之不去的偏执,只是此刻,那份偏执被一层淡淡的疲惫所掩盖。他没有穿实验服,而是换上了一件深色的礼服,领口平整,却依旧难掩周身那股常年浸泡在实验室里的冰冷气息。
白泽没有起身,只是重新将目光落回水晶棺上,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:“你来了。”
奥托缓步走进教堂,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回响,最终停在水晶棺旁。他的目光落在棺中沉睡的栀身上,眼神瞬间柔和了许多,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、思念与愧疚的复杂情绪。四百多年了,这个他当年亲手认下的姐姐,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,容颜未改,仿佛只是在栀子花香中小憩,而他,却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变成了如今鬓发斑白的老者。
“她还是老样子。”奥托轻声说道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。他伸出手,指尖在水晶棺的壁上轻轻划过,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四百多年前,栀还清醒时,也是这样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,劝他收敛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。
那时候,栀是天命的圣女,是他的姐姐,而白泽,是栀最疼爱的妹妹,也是总爱跟在他身后调皮捣蛋的“白泽姐”。白泽会抢他书房里的古籍去垫桌脚,会在他做实验时故意弄出声响,会拿着刚摘的栀子花塞到他怀里,笑着说“奥托小弟弟,给你送花啦”。那时候的奥托,虽然心里满是复活卡莲的执念,却也会因为白泽的调皮而无奈,会因为栀的劝说而暂时放下实验,享受片刻的安宁。
可如今,栀沉睡了,白泽也长大了,再也不是那个爱闹爱笑、无所顾忌的姑娘了。
白泽没有接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水晶棺中的栀,过了许久,才缓缓开口,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四百多年的思念与委屈:“奥托,你说……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?我真的好想她。”
这句话,她问过自己无数次,问过符华,问过李素裳,如今,她终于问出了口,问向这个当年承诺会守护好栀、守护好天命的人。四百多年的等待,太过漫长,漫长到她几乎要忘记栀清醒时的模样,忘记她温柔的声音,忘记她笑着叫自己“阿泽”的样子。尤其是在这样动荡的岁月里,外面战火纷飞,人心惶惶,她更是无比想念栀,想念有栀在的那些平静而温暖的日子。
奥托的身体微微一僵,他转过头,看向白泽。眼前的女人,身形高挑挺拔,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,可那双眼睛里,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脆弱与无助,像个迷路的孩子,在等待家人的归来。
他想起四百多年前,栀刚陷入沉睡时,白泽也是这样,抱着他大哭,问他姐姐什么时候能醒来。那时候,他还能坚定地告诉她“等大崩坏出现,她就会醒来”,可如今,四百多年过去了,大崩坏依旧没有到来,他能给的,只有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。
但他不能让白泽失望。这个女人,背负了太多,守护了天命四百多年,守护了栀沉睡的地方四百多年,他不能再让她失去希望。
奥托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怅然与愧疚,语气尽量变得温和而坚定:“很快了。”
白泽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:“真的吗?”
“嗯。”奥托点头,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,“最近全球的崩坏能上升速度已经在增加了,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。这说明,第一次大崩坏的脚步,越来越近了。只要大崩坏出现,天地间的崩坏能急剧攀升,栀的核心就能吸收到足够的能量,重新启动。”
这些年,他一直在密切监测全球的崩坏能波动,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、与复活卡莲无关的执念。他欠栀的,欠白泽的,欠天命的,或许只有等到栀苏醒的那一天,才能稍稍偿还。
白泽怔怔地看着奥托,似乎在消化他的话。四百多年的等待,让她早已不敢轻易相信“很快”这两个字,可此刻,看着奥托坚定的眼神,她却莫名地愿意相信,愿意再一次怀抱希望。
“很快……是多久?”她轻声问道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。
“我不知道具体的时间。”奥托诚实地说道,“可能是几年,也可能是十几年。但我能肯定,不会再像以前那样,一等就是几百年了。崩坏能的上升趋势不会骗人,大崩坏,已经离我们不远了。”
他的话,像是一颗定心丸,让白泽心中积压已久的沉重与无助,瞬间消散了许多。她知道奥托从不轻易许诺,既然他说很快,那就一定不会太远。
积压了四百多年的思念、委屈、疲惫,在这一刻,终于再也无法抑制。白泽猛地上前一步,伸出双臂,紧紧地抱住了奥托。
她的身形高挑,可在奥托面前,却依旧显得有些娇小。她将头埋在奥托的胸前,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,放声大哭起来。那哭声,不再是之前在水晶棺旁的隐忍哽咽,而是带着彻底的释放,带着对栀的思念,带着对未来的期盼,在空旷的教堂里久久回荡。
“我真的……等了好久好久……”白泽的声音断断续续,夹杂着哭声,“我以为……我这辈子都等不到她醒来了……奥托,我好怕……好怕她再也醒不过来了……”
奥托的身体瞬间僵住,双手悬在半空中,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。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拥抱过了,尤其是被白泽。在他的记忆里,白泽总是那样强势、那样坚韧,哪怕是遇到再大的困难,也会咬着牙挺过去,从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态过。
四百多年的时光,终究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。她看似强大,实则内心深处,依旧是那个需要栀庇护、需要有人给她希望的小姑娘。
奥托缓缓地抬起手,轻轻放在白泽的背上,动作有些僵硬,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。他拍着她的后背,像当年栀安慰哭泣的白泽那样,轻声说道:“别怕,我在这里。我们都会等她醒来,这一次,我们一定能等到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。水晶棺中的栀依旧沉睡着,祭坛上的栀子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,教堂的钟声在远处隐约响起,仿佛在为这份跨越了四百多年的等待与期盼,送上最温柔的祝福。
白泽就这样抱着奥托,哭了很久很久,直到眼泪流干,哭声渐渐止住,才渐渐松开了手。她抬起头,脸上还挂着泪痕,眼睛红肿,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,那种浓重的疲惫与无助,已经被一种新的希望所取代。
“对不起。”白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“我失态了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奥托摇了摇头,语气依旧温和,“憋了这么多年,哭出来也好。”
他看着白泽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他知道,自己欠白泽太多。这些年,他一心扑在复活卡莲的研究上,忽略了天命的事务,忽略了白泽的感受,甚至在外面战火纷飞时,也没有伸出援手,让她独自承受着所有的压力。
“边境的救助点,你们想做就去做吧。”奥托忽然说道。
白泽猛地抬起头,有些惊讶地看着他:“你……你同意了?”
“嗯。”奥托点头,“天命的资源,你们可以动用一部分,不用偷偷摸摸的。”他顿了顿,继续说道,“外面的战争,我们或许无法阻止,但能救下一些人,也算是……为栀积福。”
白泽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、真心的笑容。那笑容,像冲破乌云的阳光,驱散了她周身的沉郁,也让奥托心中的愧疚,稍稍减轻了一些。
“谢谢你,奥托。”白泽真诚地说道。
奥托没有说话,只是重新将目光落回水晶棺中的栀身上,眼神里再次充满了坚定。卡莲,他一定要复活;栀,他也一定会等到她醒来。这是他对自己的承诺,也是他对栀、对白泽的承诺。
教堂里再次恢复了寂静,只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弥漫在空气中。白泽和奥托并肩站在水晶棺旁,静静地看着沉睡的栀,心中都充满了期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