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5年11月24日,纽约的晨光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。昨夜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,空气中弥漫着崩坏能残留的灼味与尘土气息,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,却照不进这座城市深处的哀恸。
布鲁克林区的旧工厂已被临时封锁,外围散落着天命北美分部的清理人员,他们动作机械地收拾着核弹碎片与崩坏能污染痕迹,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漠。而工厂深处,却聚集着寥寥数人,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栀身着素白修女服,银线纹路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、近乎冰冷的光泽。她独自穿过警戒线,守卫们认出她的身份,虽面带迟疑,却终究不敢阻拦——圣女的权限,即便在这场惨烈的事变后,依旧拥有不容置疑的威慑力。
工厂内部,残破的机械零件与干涸的血迹交织,昨夜那场激战的痕迹触目惊心。薛定谔正蹲在角落,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枚淡金色的晶体,那是瓦尔特·乔伊斯留下的理之律者核心,此刻在她手中,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。她的眼眶红肿,脸上还残留着泪痕,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。
不远处,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沉默地站着,身形单薄,穿着不合身的黑色外套。他的头发略显凌乱,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,正是继承了瓦尔特遗愿的约阿希姆。只是此刻,没人再叫他这个名字——从薛定谔将律者核心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刻起,他就成了新的“瓦尔特”,瓦尔特·杨。
还有两人,是爱迪生的助手,他们低垂着头,小声地交谈着什么,话语中满是悲痛与茫然。爱迪生为了协助蕾安娜引导能量,最终也牺牲在了核弹爆炸的余波中,这个曾为逆熵雏形付出诸多心血的学者,终究没能看到自己想要的未来。
栀的脚步很轻,却还是惊动了在场的人。
薛定谔猛地抬起头,看到栀的瞬间,眼中的悲痛瞬间被冰冷的敌意取代。她下意识地将律者核心紧紧攥在手心,站起身,挡在瓦尔特·杨身前,语气尖锐如刀:“你来这里做什么?天命的圣女大人,是来确认我们都死绝了吗?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在空旷的工厂里格外清晰,瞬间让另外两人也看了过来,目光中满是警惕与厌恶。他们都清楚,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是奥托,而眼前这个女人,是与奥托共享天命最高权限的人,是那场“零级戒备”的默许者,甚至可能是参与者。
瓦尔特·杨也缓缓抬起头,空洞的眼神落在栀身上,没有太多情绪,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。他还无法完全理解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,也无法消化一夜之间失去导师、被迫长大的痛苦,此刻面对来自天命的人,只剩下纯粹的抗拒。
栀停下脚步,距离他们约莫三米远,没有再靠近。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几人,最后落在瓦尔特·杨身上,声音清淡,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:“我来看看。”
“看?”薛定谔冷笑一声,眼中满是讥讽,“看我们这些幸存者有多狼狈,还是看瓦尔特先生的核心是否完好?栀圣女,你们天命的目的已经达到了,瓦尔特死了,蕾安娜死了,爱迪生也死了,纽约差点毁了,你满意了?”
她的话像一根根针,扎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,也扎在栀的心上。栀的指尖微微蜷缩,却没有辩解,只是轻声说道:“蕾安娜的遗体,奥托已经下令妥善处理,会为她举行天命最高规格的葬礼。”
“不必了!”薛定谔厉声打断她,“我们不需要天命的假惺惺!蕾安娜是为了守护纽约而死,不是为了你们天命的‘计划’,更不是为了奥托那个疯子的执念!她的荣耀,不需要你们来玷污!”
提到奥托,薛定谔的声音都在颤抖。她永远忘不了,昨夜奥托附身在蕾安娜身上时的冷酷,忘不了他留下“崩坏裂变弹三十分钟后降临”时的漠然,更忘不了蕾安娜最后那句“天命的意义是守护”的决绝。而眼前这个女人,全程都在天命总部监控着一切,却从未伸出援手。
栀沉默着,她知道,任何解释在这些失去至亲与导师的人面前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她无法告诉他们,这是历史的必然,是为了未来对抗崩坏必须付出的代价——这些话太过残酷,也太过荒谬,只会让他们更加愤怒。
“你们天命的人,都一样冷血。”薛定谔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,语气却依旧冰冷,“奥托为了复活那个女人,可以牺牲一切;你为了所谓的‘轨迹’,可以眼睁睁看着无辜者死去。栀圣女,我真庆幸,我们没有选择与天命同流合污。”
她口中的“轨迹”,是昨夜栀通过加密频道告知她的。为了确保律者核心能顺利交到约阿希姆手中,栀曾联系过薛定谔,隐晦地提及“一切都在既定的轨迹上,守住核心,就是守住未来”。那时薛定谔只当是天命的权宜之计,如今想来,只觉得毛骨悚然。
栀没有否认,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瓦尔特·杨,声音放得更轻:“约阿希姆……不,瓦尔特。”她顿了顿,似乎在适应这个新的名字,“你身上的责任,比你想象中更重。律者核心的力量,需要时间去掌控,薛定谔博士会帮你。”
瓦尔特·杨抿紧嘴唇,没有说话,只是下意识地往薛定谔身后缩了缩。他还太过年少,面对栀身上那种无形的威严,以及自身突然背负的一切,只剩下深深的惶恐。
“不用你提醒。”薛定谔将瓦尔特·杨护得更紧了,“我们会自己想办法,不需要天命的任何帮助,更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。从今天起,我们与天命,势不两立。”
这句话,像是一句无声的宣言。虽然逆熵尚未正式成立,但从这一刻起,这支由幸存者组成的小团体,已经注定要走上与天命对抗的道路。
栀看着他们眼中坚定的敌意,心中没有波澜,只有一种淡淡的怅然。她知道,这也是历史的一部分。逆熵与天命的对立,从瓦尔特·乔伊斯牺牲的这一刻起,就已经埋下了种子。
“我明白。”栀轻轻点头,语气平静无波,“天命不会主动干预你们的事,在你们能真正立足之前,北美分部的人不会再来打扰。”
她知道,薛定谔会带着瓦尔特·杨离开纽约,会去寻找那些志同道合的人,会一步步建立起那个名为“逆熵”的组织,与天命分庭抗礼,共同守护这个世界。这一切,都会按照既定的轨迹,慢慢发生。
“还有。”栀的目光落在角落那片不起眼的废墟上,那里是爱迪生牺牲的地方,“爱迪生博士的遗体,也请妥善安葬。他为这个世界做的一切,值得被铭记。”
薛定谔没有接话,只是冷冷地看着她,眼神里的排斥丝毫未减。
栀没有再停留,她知道,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,多说无益。她最后看了一眼瓦尔特·杨手中的律者核心,那枚淡金色的晶体在晨光下,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,像是一颗永不熄灭的火种。
转身,她沿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。素白的修女服在残破的工厂中格外醒目,裙摆扫过地面的碎石,没有留下一丝痕迹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走出工厂,晨光刺眼,栀微微眯起了眼睛。不远处的街道上,纽约市民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,他们或许不知道昨夜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灾难,不知道有三位英雄为了守护他们而牺牲,只当是一场普通的地震或是爆炸。
这样也好,栀想。无知,或许也是一种幸福。
她拿出战术终端,拨通了白泽的电话。电话接通的瞬间,白泽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:“姐,你见到他们了吗?他们……还好吗?”
“还好。”栀的声音依旧平静,“薛定谔会照顾好瓦尔特·杨,他们会离开纽约,开始新的征程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白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:“姐,我还是觉得……我们做错了。如果我们当时阻止奥托,是不是蕾安娜和瓦尔特就不会死?”
栀抬起头,望向纽约的天空,晨光万里,却照不进她心底的阴霾。“没有如果,小白。”她轻声说道,“历史没有对错,只有必然。我们能做的,就是守住当下,等待未来。”
挂了电话,栀站在原地,静静地站了很久。直到远处传来天命分部的车鸣声,她才缓缓收回目光,转身走向那辆黑色的轿车。
车内,气氛依旧沉默。司机恭敬地发动车子,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——纽约的事已经结束,她需要回到天命总部,与奥托商议后续的部署,应对逆熵即将成立带来的新的格局。
车子行驶在纽约的街道上,窗外的景色快速倒退。栀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,看着那些依旧繁华的街区,心中忽然想起了瓦尔特·乔伊斯最后那句“守护好这个世界”,想起了蕾安娜燃烧生命时的决绝,想起了爱迪生临终前传来的最后一段能量数据。
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,守护着这个充满苦难却又无比珍贵的世界。而她,只能站在历史的阴影里,做一个冷漠的推动者,看着这些悲剧发生,看着新的希望诞生。
这或许,就是她作为穿越者的宿命。背负着知晓一切的秘密,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苦,在黑暗中独行,只为守护那个遥远而渺茫的、所有人都能安好的未来。
车子渐渐驶离了布鲁克林区,朝着城外而去。栀闭上了眼睛,将那些沉重的情绪压在心底。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,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坚定。
逆熵即将成立,律者的威胁仍在,奥托的执念未消,崩坏的阴影依旧笼罩着世界。未来的路,依旧充满了荆棘与挑战。
但她别无选择,只能继续走下去。
为了白泽,为了华,为了那些在历史中牺牲的英雄,也为了那个注定要到来的、尘埃落定的结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