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2年,春。
欧洲,天命总部地下三层,生物实验区。
这里是奥托·阿波卡利斯的秘密领域,与上层作战指挥室的冷硬肃穆不同,这里弥漫着消毒水与营养液混合的刺鼻气味,冰冷的金属墙壁将阳光彻底隔绝,只有头顶的LEd灯散发着惨白而均匀的光芒,照亮了一排排紧密排列的培养舱。
培养舱内,淡绿色的营养液静静涌动,浸泡着形态各异的实验体——有的初具人形却肢体扭曲,有的还维持着崩坏兽的部分特征,皮肤覆盖着细密的鳞片,有的则在营养液中沉浮,双目紧闭,毫无生命气息。每一个培养舱的外壳上,都标注着清晰的编号与实验数据,从A250到A310,整整六十个实验体,是奥托近十五年来心血的结晶。
十五年,足以让逆熵在落基山脉的基地中站稳脚跟,让瓦尔特·杨从青涩的少年彻底成长为能与天命分庭抗礼的领袖;足以让栀依旧维持着素白修女服的模样,在天命总部默默扮演着平衡者的角色,看着奥托的执念在时光中愈发深沉;也足以让奥托从一次次失败中汲取教训,将卡莲·卡斯兰娜的dNA与帝王级崩坏兽“毗湿奴”的基因反复融合、筛选、重组,偏执地追寻着“复活”与“创造”的边界。
“嘀——嘀——嘀——”
中央控制台前,一连串急促的电子音打破了实验区的死寂。屏幕上,代表A310号实验体的各项生理指标曲线,正从平缓逐渐变得活跃,心率、脑电波、崩坏能适应性三项核心数据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至稳定阈值,最后定格在绿色安全区域内。
“终于……成功了吗?”
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,看着屏幕上的数据,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与疲惫。他的眼底布满血丝,显然已经连续工作了数十个小时。在A310之前,A250到A309这五十九个实验体,不是在胚胎阶段就宣告失败,就是在培育过程中因基因排斥而畸形、死亡,即便有少数几个存活至成型,也始终处于意识混沌的状态,与没有自主思想的崩坏兽无异。
另一位年长些的研究员推了推下滑的眼镜,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,调出A310的基因序列图——卡莲·卡斯兰娜的基因片段如同温润的玉石,在序列链中占据着核心位置,而毗湿奴的基因则像坚韧的丝线,缠绕其上,两者不再是相互排斥的敌对状态,而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生平衡。
“基因融合度98.7%,意识觉醒度100%,崩坏能亲和性S级……”年长研究员的声音越来越激动,“奥托大人十五年的研究,终于有了结果!这是第一个拥有完整意识的合成人实验体!”
实验区的大门被缓缓推开,沉重的金属门轴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奥托身着玄色教袍,在栀和白泽的陪同下,缓步走了进来。他的头发比十五年前更加花白,眼角的皱纹也深了几分,但眼底深处的狂热,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。
他径直走到编号A310的培养舱前,目光紧紧锁定在舱内的身影上,仿佛在凝视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。
培养舱内,躺着一个看似只有十二岁左右的少女。她有着一头与卡莲如出一辙的银白色长发,发丝在营养液中轻轻漂浮,如同水中绽放的银色睡莲。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,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帝最用心的杰作,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卡莲的影子,却又多了几分不属于人类的纯净与懵懂。她双目紧闭,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,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,在惨白的灯光下,散发着一种脆弱而圣洁的气息。
“卡莲……”奥托伸出手,指尖轻轻抵在冰冷的培养舱壁上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我终于……再次见到你了。”
栀站在奥托身后,目光落在少女身上,眼神平静无波,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。她知道这个实验体的诞生,是历史轨迹中重要的一环——她将成为奥托唯一的“家人”,成为天命未来的大主教,也将在未来的崩坏战争中,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。
白泽则皱着眉,看着培养舱内的少女,又看了看那些标注着“失败”字样的培养舱,心中满是不忍。这些实验体,都是奥托执念的牺牲品,而眼前这个看似完美的少女,从诞生之初,就背负着不属于她的沉重命运。
“奥托大人,A310号实验体各项指标均已达标,意识完全觉醒,可以进行脱离培养舱的准备。”年长研究员恭敬地汇报道。
奥托缓缓收回手,眼中的狂热稍稍平复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严苛的冷静:“按照计划,启动最终筛选。让A310与A303进行实战测试。”
“是。”研究员应道,虽然心中有些不忍——A303是目前存活的实验体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,虽然意识未完全觉醒,但体内的毗湿奴基因纯度极高,攻击性极强,而A310看起来如此脆弱,恐怕很难承受住A303的攻击。
但在奥托的威严下,没有人敢提出异议。
中央控制台的按钮被按下,A310培养舱内的淡绿色营养液开始缓缓排出,同时,另一侧编号A303的培养舱也发出了“嘀嘀”的提示音,舱门缓缓打开。
一个同样有着银白色头发的少年从培养舱中走了出来。他比A310稍高一些,身形消瘦,皮肤同样白皙,但眼神空洞,没有任何神采,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崩坏能气息。他的双手指甲尖锐,泛着淡淡的黑色,显然是毗湿奴基因带来的异化特征。
这就是A303,唯一存活的、战斗力达到A级的实验体。
A310的培养舱门也完全打开了。她缓缓睁开眼睛,那双眼睛是纯净的冰蓝色,如同初春未化的寒冰,带着一丝刚觉醒的懵懂与茫然。她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,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,看着那些冰冷的培养舱,还有眼前那个眼神空洞的少年,身体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“检测到A310、A303实验体已脱离培养舱,实战测试场地准备完毕,倒计时十秒。”冰冷的电子音在实验区内回荡。
奥托走到观察窗前,目光紧紧盯着场地中央的两个身影,眼神锐利如鹰:“合成人的价值,在于力量。只有能在生存竞争中胜出的,才有资格留在我身边。”
栀站在观察窗旁,看着那个还在茫然四顾的少女,指尖微微蜷缩。她知道,这场测试是必然的,是奥托筛选“完美作品”的最后一步,她无法干预,只能静静看着历史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。
“十、九、八……三、二、一!测试开始!”
电子音落下的瞬间,A303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,空洞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嗜血的红光。他猛地低吼一声,身体如同离弦的箭一般,朝着A310扑了过去,尖锐的指甲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,直取A310的喉咙。
A310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,身体本能地向旁边躲闪。她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,显然是毗湿奴基因赋予了她超凡的敏捷。虽然躲过了致命一击,但肩膀还是被A303的指甲划到,一道深深的伤口瞬间出现,鲜血汩汩流出,染红了她洁白的皮肤。
“唔……”她痛得闷哼一声,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,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,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少年。
“A303攻击命中,A310受伤,出血量中等,生命体征稳定。”电子音机械地播报着战况。
奥托看着这一幕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是淡淡地说道:“只有恐惧是不够的,拿出你的力量,活下去。”
A303一击未中,再次发动攻击。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章法,完全是野兽般的扑咬与撕扯,周身的崩坏能气息越来越浓郁,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。
A310只能不断地躲闪,她的速度很快,但显然没有任何战斗经验,只能被动防御,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,鲜血染红了她单薄的衣物,看起来格外狼狈。
白泽不忍再看,下意识地别过脸,声音带着一丝哽咽:“姐,我们真的要看着她被这样伤害吗?她只是个刚觉醒意识的孩子……”
栀没有回头,目光依旧停留在场地中央,声音清淡:“这是她必须经历的。在奥托的世界里,弱者没有生存的资格。只有通过这场测试,她才能真正留在天命,才能在未来的崩坏战争中,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。”
她的话虽然冰冷,但白泽知道,这是事实。在这个被崩坏威胁的世界里,软弱与仁慈,往往意味着死亡。
场地中央,A310又一次被A303击中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,却感到浑身酸痛,伤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,让她几乎失去了力气。
A303一步步走向她,眼神凶狠,举起了带着尖锐指甲的右手,就要朝着她的头部拍下——这一击下去,A310必死无疑。
观察窗前的研究员们都屏住了呼吸,奥托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,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他既希望看到A310展现出足够的力量,又隐隐害怕这个最接近卡莲的实验体,会像其他失败品一样死去。
就在这时,A310突然抬起头,冰蓝色的眼睛里,恐惧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。她猛地伸出手,体内的崩坏能瞬间爆发出来——淡蓝色的崩坏能在她手中凝聚,形成一把细长的能量镰刀,镰刀的刀刃泛着冰冷的光泽,与她纯净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这是毗湿奴基因赋予她的崩坏能具象化能力,也是她第一次主动调动体内的力量。
A303的攻击已经落下,A310没有躲闪,而是握紧手中的能量镰刀,猛地向身前一挥。
“唰——”
淡蓝色的镰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,精准地砍在A303的手臂上。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,A303的手臂被硬生生砍断,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。
A303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,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几步,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与畏惧。
A310缓缓从地上站起来,握着能量镰刀的手微微颤抖,显然还不适应这种力量。她看着受伤的A303,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,也没有嗜血的疯狂,只有一丝复杂与不忍。
A303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,但攻击的本能并没有消失。他再次低吼一声,用仅存的左手,朝着A310扑了过来。
A310侧身躲过,能量镰刀再次举起,对准了A303的脖颈。只要她轻轻一挥,就能彻底结束这场战斗,也能彻底终结A303的生命。
观察窗前,奥托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容。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力量,这样的果断——只有这样,才能成为他计划中的一部分,才能有资格承载卡莲的影子。
然而,就在镰刀即将落下的瞬间,A310突然停住了动作。
她看着A303空洞而痛苦的眼神,看着他不断滴落的黑色血液,握着镰刀的手越来越松。冰蓝色的眼睛里,闪过一丝犹豫,最后,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能量镰刀,向后退了几步,拉开了距离。
她没有杀他。
这个举动,让整个实验区瞬间陷入了死寂。
研究员们面面相觑,脸上满是震惊——在之前的实验体筛选中,存活下来的实验体,无一不是对同类痛下杀手,毫无怜悯之心。他们从未见过,有实验体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,会选择放过自己的对手。
白泽也愣住了,她看着那个放下镰刀的少女,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。在这个冰冷残酷的实验区里,这份突如其来的仁慈,如同冬日里的一缕阳光,温暖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。
奥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,他皱着眉,死死地盯着场地中央的A310,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恼怒:“为什么不杀了他?这是筛选,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活下去!”
A310似乎听到了奥托的质问,她抬起头,冰蓝色的眼睛望向观察窗的方向,眼神清澈而懵懂,声音稚嫩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:“他……很痛。”
简单的三个字,却像一颗石子,投入了奥托心中那片被执念冰封的湖面,激起了层层涟漪。
他看着少女眼中纯粹的仁慈,看着她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,看着她放下镰刀时毫不犹豫的动作,脑海中,突然闪过了卡莲的身影。
记忆中的卡莲,也是这样。无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,无论身处多么危险的境地,始终坚守着心中的正义与仁慈,不愿轻易夺走任何一个生命。哪怕是崩坏兽,哪怕是被崩坏感染的人类,她都会尽力去拯救,而不是杀戮。
当年,他就是被卡莲这份纯粹的善良所吸引,为她的执着所打动,也为她最终的结局而痛苦终生。
这么多年来,他培育了一个又一个实验体,追求的是力量,是完美的基因融合,是能承载卡莲意识的容器。他以为,只有足够强大、足够冷酷的存在,才能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,才能帮他实现复活卡莲的目标。
可直到这一刻,他才意识到,他所追求的,不仅仅是卡莲的外貌,不仅仅是卡莲的基因,更是卡莲心中那份独一无二的、哪怕身处黑暗也绝不泯灭的仁慈与善良。
而这份特质,在眼前这个编号A310的实验体身上,他看到了。
A303见A310没有杀他,也没有再发动攻击,只是蜷缩在原地,发出痛苦的呜咽声。
实验区里一片寂静,只有A303的呜咽声和电子仪器的轻微运转声。
奥托沉默了很久,久到研究员们都开始忐忑不安,久到白泽以为他会发怒,下令销毁这两个实验体。
终于,奥托缓缓开口,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,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:“停下测试。”
“是,奥托大人。”研究员连忙按下停止按钮。
奥托推开观察室的门,径直走向场地中央。他走到A310面前,停下脚步,目光落在她冰蓝色的眼睛上,看着她眼中的懵懂与警惕,看着她身上的伤口,心中那片坚硬的角落,似乎被悄然软化了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奥托问道。
A310眨了眨眼,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疑惑:“名字?”她刚觉醒意识不久,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,在她的认知里,自己只有一个编号——A310。
奥托看着她懵懂的模样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罕见的、温柔的笑容。这笑容,不同于以往面对实验成功时的狂热,也不同于面对敌人时的冰冷,而是带着一丝真切的暖意。
“从今天起,你就叫德丽莎·阿波卡利斯。”奥托的声音温和而坚定,“德丽莎,意为‘神的赠礼’。你是神明赐予我的,最珍贵的礼物。”
德丽莎?
A310,不,现在应该叫德丽莎了。她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,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。这是属于她的名字,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严肃的老人,为她取的名字。
奥托伸出手,想要抚摸她的头发,却又怕吓到她,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。
德丽莎犹豫了一下,没有躲闪,任由奥托的手轻轻落在她的银白色长发上。奥托的手掌带着一丝微凉,动作却异常轻柔,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。
“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的孙女。”奥托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,“我会亲自教导你,让你拥有足够的力量,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。”
这句话,如同承诺,在冰冷的实验区里,显得格外温暖。
白泽站在不远处,看着这一幕,眼中满是震惊。她认识奥托这么多年,从未见过他对任何实验体如此温柔,更别说认作孙女。这个名为德丽莎的少女,似乎真的不一样。
栀看着眼前的画面,眼神依旧平静,但心中却长舒了一口气。历史的轨迹,没有偏差。德丽莎·阿波卡利斯,这个注定要在天命乃至整个崩坏世界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少女,终于在这一刻,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。
奥托转过身,对着身后的研究员吩咐道:“立刻安排医疗团队,为德丽莎治疗伤口,另外,将A303转移到特殊病房,进行修复与观察,不准伤害他。”
“是,奥托大人。”研究员们连忙应道,心中满是诧异——以往失败的实验体,不是被销毁就是被遗弃,A303能得到这样的待遇,完全是沾了德丽莎的光。
医疗团队很快就赶到了,他们小心翼翼地为德丽莎处理伤口,涂抹特制的愈合药剂。德丽莎虽然有些害怕疼痛,但还是乖乖地站着,冰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。
奥托一直陪在她身边,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影,眼中的温柔,是在场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。
栀走到白泽身边,轻声说道:“小白,我们先回去吧。这里的事情,交给奥托就好。”
白泽点了点头,又看了一眼那个被医护人员围绕的少女,心中感慨万千:“姐,你说……这个叫德丽莎的孩子,真的能改变什么吗?”白泽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茫然。她看着被奥托小心翼翼护在身边的少女,看着那抹在冰冷实验区里格外耀眼的银白色,忽然觉得,或许这个因执念而生的孩子,会成为打破某种僵局的微光。
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德丽莎正仰着头,冰蓝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奥托胸前的十字架徽章,小脸上满是懵懂。奥托耐心地为她解释着什么,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,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。
“她会的。”栀的声音依旧清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她的诞生,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。而历史的车轮,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停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