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鸡鸣三遍,农庄的晨钟还未敲响,林潇渺的书房里已经坐满了人。

这是每旬一次的“核心骨干晨会”。长桌两侧,左边是以玄墨为首的“武力与安保组”——如今已扩充至三十人的护庄队正副队长、兼任“安全生产总监”的玄墨本人;右边是以春草、阿豹为首的“生产与经营组”——各作坊管事、田间把头、仓储账房。

林潇渺坐在主位,面前摊开着三份文书:一份是上月收支总账,盈利数字可喜;一份是暗卫影七昨夜送来的密报,关于州府几个大商号的异常动向;还有一份,是她自己草拟的《农庄二期扩建设计图》。

“人都齐了,开始吧。”林潇渺放下笔,“按老规矩,各小组先报进度和问题。”

田间把头老陈最先开口,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:“庄主,咱们那五十亩新垦的坡地,按您说的‘梯田+垄作’法子,苗情比山下平地的还好!就是最近山里野猪闹得凶,昨夜又拱坏了一段篱笆……”

“野猪问题,会后护庄队抽调两人,配合老陈设计几个陷阱,要活捉。”林潇渺迅速批示,“捉到了,庄里食堂加餐,皮毛另算工分。”

护庄队长——一个名叫石勇的前山贼小头目,如今膀大腰圆,精神抖擞——立刻应下。

接着是豆腐坊、酿酒坊、新开设的果酱坊和腌菜坊的管事依次汇报。生产一切顺利,“潇潇牌”在周边三县已供不应求。问题集中在原料供应和运输上。

“州府‘百味斋’的掌柜前天亲自来了,想包下咱们明年三成的果酱产量,价钱开得高,但要求每月初五准时送到州府码头。”果酱坊管事说,“咱们现在的骡车,跑一趟州府要两天,路上不太平,就怕误了期。”

运输和安保,这是扩张必然遇到的瓶颈。

林潇渺看向玄墨。玄墨会意,沉声道:“我已联络旧部,三日后会有五名退役的北境老兵前来报到,都是押过粮草、走过镖的老手。可先组建一支专职的运输队。另外,州府方面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我收到请柬,三日后是州府商会会长周裕德的五十寿宴,广邀宾客。这是个机会。”

晨会散后,书房里只剩下林潇渺和玄墨两人。

“周裕德的寿宴,请柬怎么会送到你这里?”林潇渺捻着那张烫金描红的精致请柬,若有所思。玄墨在此地的公开身份,只是她农庄的“合伙人”兼护卫头领。

“周裕德这个人,不简单。”玄墨走到窗边,望着远处正在修建水车的身影,“明面上是州府商会会长,掌控着北境三成的药材、皮货和粮食流通。暗地里……根据影七查到的线索,他与京城某些势力来往密切,甚至可能接触过‘暗渊’的外围人员。”

林潇渺眼神一凝:“鸿门宴?”

“未必是针对我们。”玄墨转身,“更像是一种试探和拉拢。我们农庄崛起太快,‘潇潇牌’风头正劲,已经影响到州府几家老字号酱园和酒坊的生意。周裕德作为商会会长,要么想将我们纳入掌控,分一杯羹;要么,就是替某些人探探我们的底细。”

“正好。”林潇渺放下请柬,目光锐利,“我们也需要更广阔的销售网络,需要接触州府乃至京城的渠道。既然他送上门,那就去会会。不过……”

她走到墙边挂着的大幅北境地图前,手指划过从农庄到州府的路线:“安全是其一。其二,我们不能空手去。寿礼既要显得重视,又不能露富招嫉;既要展示我们的实力,又要留有后手。”

“你已有打算?”玄墨看她。

“记得我们试酿的那批‘琥珀光’吗?”林潇渺嘴角微扬,“用山葡萄和野蜂蜜酿的,口感独特,产量极低,不足百坛。原本我想留着年底犒劳大伙。这次,带十坛去。另外,让春草准备一份‘养生礼盒’:特级菌菇、药膳配方、还有我们新试制的‘醒神香丸’。”

她看向玄墨:“你的身份,他可能有所猜测。这次,你就以我农庄‘大掌柜’和……我未婚夫婿的身份出席。”最后几个字,她说得自然,耳根却微不可察地泛红。

玄墨眸光微动,深深看她一眼,点头:“好。”

接下来的两天,农庄为州府之行紧锣密鼓地准备。

林潇渺亲自监督“琥珀光”的最后封装,酒坛选用的是订制的青瓷坛,素雅大气,坛身烧制着小小的“潇”字暗纹。春草带领妇人精心制作礼盒,用竹编盒衬着红绸,内置的每种产品都附上手写小笺,说明食用方法与益处。

阿豹和石勇挑选了六名最精干的护庄队员,组成此行护卫。车队包括三辆骡车:一辆载货,一辆载人,还有一辆备用。每辆车都做了加固,车底设有暗格。

临行前夜,林潇渺将春草和阿豹叫到跟前。

“我和玄墨此去,少则五日,多则七八日。庄里一切,就交给你们俩了。”林潇渺将一块刻有“潇”字的木牌交给春草,“若有急事无法决断,凭此牌可去镇上‘悦来客栈’找王掌柜,他是玄墨的人,会设法传信给我们。”

“姑娘放心,庄子里我一定看好。”春草郑重接过。

阿豹则拍了拍腰间佩刀:“庄主,路上千万小心。最近咱们庄子周围,生面孔好像多了些。”

林潇渺点头:“我们会的。你们在庄里也要提高警惕,按我们商议的预案来。若真有事,以保全人力和核心作坊为第一要务。”

次日清晨,车队在薄雾中出发。林潇渺和玄墨同乘一车,车内空间宽敞,布置简洁,却暗藏玄机。座位下放着武器和应急药品,车窗帘布是特制的厚帆布,可防箭矢。

车行平稳,林潇渺靠着车厢,复盘着此行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。玄墨闭目养神,手却始终搭在膝上的剑柄旁。

行至午后,路过一片松林时,拉车的青骡忽然不安地打了个响鼻,放缓了脚步。前方探路的石勇策马折回,低声道:“庄主,墨爷,前面路上有断树拦着,像是新砍的。两边林子太静,鸟叫声都没了。”

玄墨睁开眼,眸中寒光一闪:“几个人?”

“林子密,看不真切,但不会少于十个。”石勇经验老道,“要不要绕路?”

“来不及了,对方既在此设伏,必有准备。”林潇渺掀开车帘一角,快速观察地形,“石队长,按三号方案,戒备前进。重点保护货车。”

命令传下,护卫们悄然调整阵型,手按武器。车队缓缓靠近那几棵横在路中的松树。

就在最前面的护卫下马准备搬树时,两侧林间弓弦声响!

“举盾!”石勇大吼。

护卫们早有准备,瞬间举起绑在左臂的小圆盾,护住要害。“哆哆哆”几声,五六支羽箭钉在盾牌和车板上,力道不小,但未能穿透。

几乎同时,玄墨的身影如鬼魅般掠出车厢,剑光一闪,已没入左侧林中,随即传来短促的惨叫和重物倒地声。右侧林中,阿豹带领两名护卫反冲进去,刀光剑影,呼喝声起。

战斗结束得很快。不到一盏茶功夫,林子里再无声息。玄墨提剑回来,剑尖滴血未沾,神色冷峻:“七个,身手寻常,像是附近的山匪。已留了两个活口,阿豹在审。”

林潇渺下车,走到那两棵断树前,仔细看了看断面。“斧口很新,但砍伐手法粗糙,不像是专业路匪所为。”她沉吟道,“更像临时起意,或被人雇佣来试探的。”

阿豹很快回来汇报:“问出来了,是三十里外黑云寨的散匪。前天有个蒙面人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,让他们今天在此‘吓唬’一下过路的车队,最好能抢走些货物,看看成色。特别提到,如果车队抵抗激烈,就立刻撤。”

“果然只是试探。”林潇渺冷笑,“看来有人比我们还急。清理道路,继续赶路。尸体处理掉,活口交给下一个驿站的驻军,就说抓获劫道匪徒。”

这个小插曲并未耽搁太久。重新上路后,众人更加警惕,但直到抵达州府,再未遇到麻烦。

州府城门高耸,商旅络绎不绝。周府位于城东富贵巷,朱门高墙,气派非凡。递上请柬,门房唱喏:“北境‘潇潇农庄’林庄主、玄大掌柜到——”

寿宴摆在周府花园,宾客如云,多是州府有头有脸的商贾、士绅,也有几位官面上的人物。林潇渺一身月白襦裙,外罩浅青色半臂,发髻简单,只簪一支玉簪,干净利落,在满堂珠光宝气中反显独特。玄墨则是一身藏青劲装,外罩同色绣暗纹长袍,身姿挺拔,气场冷峻,一进场便吸引了不少目光。

周裕德亲自迎了上来。他是个富态的中年人,面皮白净,未语先笑,眼神却精明:“林庄主,久仰大名!这位便是玄大掌柜吧?果真一表人才!二位能拨冗前来,周某蓬荜生辉啊!”

寒暄间,林潇渺敏锐地察觉到,有几道目光一直落在她和玄墨身上,带着审视与探究。

宴席开始,觥筹交错。周裕德将林潇渺和玄墨安排在主桌附近,同桌的还有州府布政使司的刘经历、最大粮商赵东家、以及一位面容冷肃、甚少开口的锦衣中年男子,周裕德介绍说是“京城来的贵客,姓魏”。

酒过三巡,话题自然引到了“潇潇农庄”上。粮商赵东家笑眯眯地问:“林庄主年纪轻轻,便将农庄经营得如此红火,不知有何秘诀啊?”

“无非是‘勤’、‘专’二字罢了。”林潇渺谦逊道,“精耕细作,专心做好几样产品,承蒙各位乡亲抬爱。”

“林庄主过谦了。”那位魏先生忽然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股压力,“我尝过贵庄的豆腐乳和果酱,风味独特,保存期也长,似非寻常农家手艺所能及。不知师承何处?”

这话问得有些尖锐了。满桌安静下来。

林潇渺神色不变,浅笑道:“魏先生谬赞。家母生前喜好钻研膳食,留下些许笔记,民女不过是拾其牙慧,再加些自己瞎琢磨的土法子,登不得大雅之堂。”

玄墨适时举杯:“内子喜静,不善言辞。我代她敬各位一杯,感谢周会长盛情,也感谢诸位对农庄生意的关照。”他将“内子”二字说得自然,目光平静地扫过魏先生。

魏先生眼神微闪,笑了笑,举杯饮了,不再追问。

寿礼呈上时,林潇渺准备的“琥珀光”和养生礼盒,在一堆金银玉器中显得颇为清雅。周裕德当场让人开了一坛“琥珀光”,酒香四溢,色泽如蜜,引来一片赞叹。他亲自品尝后,连说三声“好酒”,对林潇渺的态度愈发热情。

宴至中途,林潇渺更衣离席,在丫鬟引领下穿过回廊。行至一处僻静小院门口,忽听里面传来压低声音的争吵:

“……你必须想办法拿到配方!王爷那边催得紧!”

“周兄,不是我不尽力,那农庄看似松散,实则戒备森严,尤其是那个姓玄的,深不可测……”

“我不管!三日之内,若再无进展,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!”

林潇渺脚步一顿,示意丫鬟噤声,悄然退开。心中却是一沉:王爷?哪个王爷?除了玄墨,还有哪位王爷对农庄的“配方”感兴趣?

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席间,刚落座,旁边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刘经历,忽然借着举杯的姿势,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:“林庄主,明日巳时,城西‘听雨茶楼’天字三号房,有人想见你一面,事关重大,请务必独自前来。”

说完,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,继续与旁人谈笑。

林潇渺心中波澜骤起,面上却不露分毫,只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。

宴席散时,已是亥时。周裕德亲自送他们到二门,言辞恳切地邀请他们多留几日,看看州府风光,并约定明日再详谈合作事宜。

回客栈的马车上,玄墨握住林潇渺微凉的手:“怎么了?席上可有不对劲?”

林潇渺将更衣时听到的对话和刘经历的邀约低声告知。“看来,盯上我们的,不止一方。”她蹙眉,“刘经历是官面上的人,他传的话……见还是不见?”

玄墨沉吟:“听雨茶楼是清静地方,背景干净。可以去,但我必须在附近。还有,”他眸色转深,“他们提到了‘王爷’……除了我那几位‘好兄弟’,应该没别人了。看来,我在北境的消息,到底还是漏出去了。”

“你是说,可能是其他王爷,想通过控制农庄,来牵制或打击你?”林潇渺反应过来。

“或者,是想得到你那些‘奇技淫巧’,用以敛财或讨好父皇。”玄墨冷笑,“只是他们没想到,农庄背后站着的,是我。”

马车在青石板路上辘辘前行,夜色中的州府灯火阑珊,却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。

明日之约,是祸是福?

客栈窗外,更深露重,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屋顶,消失在连绵的屋脊之后,方向正是周府。

(第一百二十四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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