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涛小筑内,时间仿佛凝滞。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,在地面积尘上切割出几块惨白的亮斑,映照着空气中缓慢浮动的微尘。山溪潺潺的水声是这寂静天地间唯一的背景音,反而衬得夜愈发深沉。
云汐靠墙坐着,怀中依旧紧抱着琴匣,仿佛那是她与过去、与未来、与身边之人唯一的、坚实的联结。极度的疲惫让她眼皮沉重,但灵魂却异常清醒,白日里艺术节琴鸣净尘的玄妙感应,巷战中精准瓦解能量节点的惊险,以及墨渊眼底那一闪而过的焦躁,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。
阿鬼在门口附近席地而坐,匕首横于膝上,闭目眼神,呼吸绵长,如同蛰伏的猎豹,随时可以暴起。他的存在,是这临时避难所唯一的安全感来源。
墨渊则站在那扇最大的破窗前,背对屋内,望着窗外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山峦剪影,一动不动,仿佛化作了一尊沉默的石像。
良久,云汐轻轻放下琴匣,站起身,走到墨渊身侧稍后的位置。她没有打扰他,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窗外是沉静的夜,但灵魂感知中,那无形的、冰冷的猎网依旧在远处缓缓移动,如同嗅探着猎物气味的猎犬,令人不安。
“他们……能找到这里吗?”她轻声问,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墨渊没有立刻回答,过了几息,才低沉开口:“这里的地势和溪流能干扰大部分能量探测,但并非万全。守契人并非只依赖能量感知。”他微微侧头,月光照亮他半边清隽却冷峻的侧脸,“他们更擅长利用规则,利用因果。我们与他们之间的‘缘’、‘劫’,本身就是最显眼的灯塔。”
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宿命的沉重感。千百世的纠缠,早已在他们与守契人之间,编织了一张无法轻易斩断的、巨大的因果之网。
“所以,躲藏终究是徒劳?”云汐的心微微下沉。
“是延缓,而非逃避。”墨渊转过身,目光落在云汐脸上,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微弱的月光,如同寒潭下的星子,“我们需要时间。时间让你我更熟悉同心珏的力量,时间让我消化‘心痕映轨图’带来的启示,时间……去找到那个唯一可能成功的‘节点’。”
他走到屋子中央,就着月光,用手指在积尘的地面上快速勾勒起来。不再是地图,而是一些复杂的、相互交织的线条与节点,隐隐构成一个不断循环、却又在某处显得格外凝滞沉重的结构——那是他基于目前所有信息,对轮回契约轨迹的推演。
“看这里,”他的指尖点在那个凝滞的、仿佛打成了死结的区域,“这是我们每一次悲剧爆发的‘必然点’。之前我们所有世的干预,都试图在外围改变事件,避开这个点,但因果链的扭曲最终还是会将我们拉回这里。”
他的指尖又移动到那个死结的核心,一个极其微小的、仿佛由无数誓言与执念缠绕而成的光点:“而这里,才是关键。第一世的‘因’,你我立下那相互冲突的誓言的‘原点’。不在栖云观,而在我们的心里。”
云汐凝视着地上那简陋却意蕴深刻的图示,灵魂深处的同心珏似乎有所感应,发出温热的搏动。她明白了墨渊的意思。
打破轮回,真正的战场不在外界,不在栖云观,甚至不在守契人,而在于他们自身,在于解开那个由极致的爱意化成的、相互冲突的“死结”。
“所以,去栖云观,不仅仅是因为那里是因果纠缠最深之地,”云汐若有所思,“更是因为那里是‘素’留下后手、可能最接近我们‘内心原点’的地方?在那里,我们才有可能真正直面那个‘死结’?”
“不错。”墨渊颔首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“栖云观是钥匙,但开锁的力,需要我们发自灵魂的共鸣与抉择。同心珏是引导这股力的媒介,而守契人……他们更像是这个腐朽轮回规则的维护者,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任何可能动摇规则根基的尝试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沉:“所以,前往栖云观的最后一段路,必将是最凶险的。他们不会再有试探,只会是……绝杀。”
就在这时,一直闭目眼神的阿鬼猛地睁开双眼,低声道:“有动静。”
屋内瞬间寂静。
窗外,除了溪流声,似乎并无异常。但墨渊和云汐都立刻选择相信阿鬼那远超常人的听觉与直觉。
墨渊迅速抹去地上的痕迹。云汐则将手按在琴匣上,共鸣之力悄然提起。
片刻死寂后,一种极其细微的、仿佛无数片枯叶被风吹过地面的“沙沙”声,由远及近,从山谷的四面八方传来!
那不是风声!
墨渊眼神一凛,快步走到窗边,凝神向外望去。
月光下,只见山谷的草丛中、岩石后,甚至溪流对岸,开始浮现出点点幽绿色的光芒!如同无数双来自幽冥的眼睛,在黑暗中亮起,冰冷地锁定了这座废弃的木屋!
不是高阶守契人亲自降临,而是……某种被驱使的、蕴含着扭曲规则之力的“低语者”或者“蚀魂虫”?它们个体力量或许不强,但数量庞大,如同潮水,足以消耗他们的力量,甚至污染他们的灵魂!
“被发现了!”阿鬼已然握紧匕首,身形如同绷紧的弓弦。
墨渊回身,看向云汐,眼神锐利如刀:“不能再等了。必须立刻出发,趁它们合围完成之前,冲出去!”
短暂的休憩被无情打断,最后的亡命奔逃,在这月夜深山之中,骤然拉开序幕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