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寂。
并非无声,而是感知的消亡。风拂过枯草的声音,远处山峦的轮廓,甚至照在皮肤上的阳光……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,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、无法穿透的毛玻璃。
云汐维持着蜷缩的姿势,意识漂浮在一片虚无的灰色里。黑影的离去带走了最后的“外界”干扰,也抽空了她所有激烈的情感。悲痛、悔恨、愤怒,都沉甸甸地压在最深处,不再翻腾,只是以其巨大的质量,将她牢牢钉在这片废墟之上,动弹不得。
她像一株被连根拔起、曝晒于荒漠的植物,正在从内部缓慢地、不可逆转地干枯、风化。连紧握着玉珏的手,都因长久的僵硬和失温而麻木,仿佛那不再是身体的一部分。
时间失去了意义。
或许是一瞬,或许是永恒。
就在这绝对的沉寂与虚无即将把她彻底吞噬的某个临界点——
一丝极其微弱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,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石子,在她灵魂最深处,荡开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。
那悸动,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来自……她紧握的掌心。
来自那枚冰冷、死寂、布满裂痕的同心珏。
嗡……
那感觉太轻微了,轻微到像是濒死前的幻觉,像是神经末梢最后的、无意义的抽搐。云汐空洞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,甚至没有低头去看。
然而,那悸动并未消失。
它再次传来。
这一次,稍微清晰了一点点。不再是单纯的震动,而是带着一丝……熟悉的温度。一丝微弱到仿佛随时会熄灭,却顽强地穿透玉珏冰冷外壳和了她掌心麻木的、属于墨渊的灵魂气息!
云汐的身体猛地一颤!
那并非她主动控制的动作,更像是身体本能先于意识做出的反应。长久凝固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重新开始流动,带来针扎般的刺痛,却也带来了……一丝活着的实感。
她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迟疑,低下头。
目光,终于聚焦在那枚被她攥得几乎要嵌入骨血的玉珏上。
玉珏依旧黯淡,裂痕依旧狰狞。
可是……在那纵横交错的裂纹最深处,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、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淡金色光粒,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,极其微弱地……明灭着。
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,在无边的黑暗中,倔强地闪烁着自己最后的存在。
扑通……
云汐听到了自己心脏重新开始跳动的声音,沉重而缓慢。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难以置信、恐惧(怕这只是又一个残忍的幻觉)以及一丝……微弱到不敢触碰的希冀,猛地攫住了她的喉咙!
他……没有完全消失?
在那场归于“无”的大寂灭中,在那规则都无法彻底抹杀的“真空”里,他……竟然强行保住了这一点最本源的真灵?并将其……封存进了这枚同心珏之中?
泪水,再次毫无预兆地涌出。但这一次,不再是纯粹绝望的奔流,而是掺杂了太多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——是失而复得的战栗,是绝境逢生的茫然,更是意识到前路或许并非完全断绝的……沉重。
她不再疯狂地摩挲玉珏,而是改用一种极其轻柔、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力道,用指尖,小心翼翼地、颤抖地,触碰着那一点微弱到极致的淡金光粒。
光粒在她指尖下安静地明灭,传递来那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灵魂波动。
很弱,非常弱。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散。
但它存在着。
在这片吞噬了一切希望的死寂废墟上,在这具几乎已经放弃挣扎的躯壳里,这一点微光,如同黑夜海面上唯一的灯塔,虽然光芒微弱,却无比清晰地,为她指明了方向——一个或许更加艰难、更加漫长,但确确实实存在的方向。
她紧紧攥着这枚重新变得“沉重”的玉珏,将它缓缓贴在自己的心口,闭上了眼睛。
崩塌的世界,因为这一点星火,停止了继续陷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