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千带来的闲适并未持续太久。那批滞销绸缎虽借“锦匣”售出,但林家绸缎庄面临的更深层次问题——缺乏独特竞争力,依旧存在。几位管事在前厅与林父商议时,云汐恰好路过,听得只言片语,心中那点属于现代人的营销本能又开始蠢蠢欲动。
“独特竞争力……我们有什么是别人没有的?” 她踱步回听雪轩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墙角的古琴上。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。
晚膳时,云汐斟酌着开口:“父亲,女儿有个想法。咱们库房里不是还有一批顶级苏锦,因价格高昂,问津者少吗?或许……我们可以换个方式。”
林父抬眼看来,带着惯常的纵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:“微澜又有何新奇点子了?”
“女儿想……办几场小型琴会。”云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沉稳,“将这批苏锦单独列为‘知音’系列,凡购买者,可获一份请柬,邀至家中别院,由女儿抚琴一曲,以为酬谢。意在……以诚会友,非为炫技。”
话音刚落,饭桌上安静了一瞬。
林夫人率先开口,语气满是担忧:“微澜,你的身子刚有好转,弹琴最耗心神,娘怕你受累。况且……”她顿了顿,委婉道:“你久未碰琴,何必为此劳心?”
大哥林修远放下筷子,目光冷静地看着云汐:“三妹,经商之道在于诚信与货真价实。你的琴艺……尚需静心修养,以此作为噱头,恐非稳妥之举,易惹人非议。”他言语克制,但意思明确——他不认为妹妹的琴艺足以支撑起这样的商业构想。
云汐心头明了家人的顾虑。原主林微澜体弱,于琴棋书画上仅是略通,并不出众。自己方才只想着这是唯一能与这个时代产生共鸣的核心技能,却忽略了身份带来的认知差异。
然而,想到库房里那些积压的珍贵绸缎,想到林家需要破局,一股决心涌了上来。她抬起眼,目光清亮而坚定:
“父亲,母亲,大哥,正因女儿此前体弱,心绪浮躁,近日静养,反倒在琴音中觅得一丝宁静,自觉比往昔略有进益。此举并非炫技,亦非儿戏。苏锦珍贵,犹如知音难觅。女儿愿以此琴音为引,诚待宾客。若……若宾客觉得不堪入耳,女儿自愿禁足三月,潜心习练,绝无怨言。”
她顿了顿,看向林修远,语气更加恳切:“大哥,我知你是为我、为林家考量。但正因如此,我们才需尝试新路。请给妹妹一个证明的机会,一次就好。”
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,既有坚持,又充分考虑了家人的担忧,甚至立下了“军令状”。
林父看着女儿眼中那簇不同于往日怯懦的、充满生气的光芒,再想到她病愈后确实屡有令人惊喜之举,沉吟良久,终于缓缓点头:“既如此,你便试试。但切记,一旦觉着疲累,立刻停止,不可逞强。”
林修远见父亲已应允,又见妹妹态度坚决,终是叹了口气:“好吧。但需安排妥当,不可失了礼数,亦不可过于劳累。”
计划获准,云汐回到听雪轩,心情却有些复杂。她坐到琴前,指尖拂过冰凉的琴弦。这具身体确实还残留着一些原主的、略显僵硬的肌肉记忆,但更多的,是她属于云汐的、浸淫古琴多年的灵魂在渴望着共鸣。
她轻轻拨动宫弦,一声清越沉稳的琴音流淌而出。她微微蹙眉,开始耐心地调试琴轸,一点点寻找着这具身体与那深入骨髓的技艺之间的最佳平衡点。断断续续,时而流畅时而凝涩的琴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。
墨渊值守在院外,听着那起初略显滞涩,而后渐渐变得连贯、甚至开始流露出一种独特韵味与力量的琴声,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。“这琴音……” 与情报中“略通音律”的描述截然不同,其基础之扎实,对音律的理解之深,绝非一日之功。
他不由得想起她白日里在家人面前力争时,那看似柔弱却异常坚定的身影。
“你的‘略有进益’……未免太过谦逊。”
而屋内,云汐终于调好了琴,信手弹出一段悠远宁静的旋律。她闭上眼,暂时将寻找墨渊的焦虑、对未来的迷茫都隔绝在外,只专注于指尖下的七弦,任由熟悉的音符抚慰自己漂泊的灵魂。
“既然暂时无解,那便先做好眼前的‘林微澜’吧。”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,带着几分无奈,却也带着几分安定,“或许,路……走着走着就通了。”
这一刻,她选择与这个身份,以及窗外那个沉默的守护者,达成暂时的和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