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正安书房内的烛火燃至天明,而林府外的风雪,却仿佛永无止境。
朝廷的下一步行动,远比想象中更为酷烈。就在周正安于府中奋笔疾书的这个清晨,一队身着刑部服色的官差,在一名面容冷峻的郎中带领下,踏着薄雪,再次叩响了林府大门。
“奉旨,”那刑部郎中展开一卷黄绫,声音如同这天气一般冰寒,“罪臣林文正,羁押期间,恐有串供、销毁证物之嫌。即日起,府中一应人等,不得跨出院门半步,所有院落由禁军分区把守,无令不得相互走动!违者,以抗旨论处!”
分区囚禁!
这道旨意,如同一把无形的铡刀,彻底斩断了林府内部最后的联系与暖意。兵丁们如狼似虎地涌入,强行将林父林母拘于正院,林修远被限制在东厢书房,林清月与云汐(林微澜)所在的听雪轩更是被重点看守,院门落锁,由专人把守。连下人也都被驱赶到偏院,不得随意走动。
偌大的林府,瞬间被切割成一座座孤岛。往日虽被围困,但府内尚能互通声气,彼此支撑。如今,连这最后一点慰藉也被剥夺。寒冷与孤绝,如同毒蛇,噬咬着每个人的心。
听雪轩内,炭火早已燃尽,呵气成雾。云汐裹着所有能御寒的衣物,依旧冻得嘴唇发紫。院门被锁,铃铛也无法随意出入,只能透过门缝与外面的守卫哀求,换来几句冰冷的呵斥。
“小姐,怎么办……他们这是要把我们活活冻死、困死在这里吗?”铃铛的声音带着哭腔,绝望而无助。
云汐没有说话,她走到窗边,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庭院中持刀而立、如同雕塑般的禁军士兵。那种被当作囚犯、甚至待宰羔羊的感觉,从未如此清晰。她不再去想什么轮回,什么墨渊,此刻,生存成了最原始、最紧迫的命题。
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强迫自己冷静。目光落在屋内那张琴上,琴弦在低温下绷得更紧。她走过去,伸出冻得僵硬的手指,轻轻拨动了一根弦。
“铮——”一声清越却带着寒意的琴音在死寂的院落中响起。
守卫警惕地朝窗口望来。
云汐没有停,她开始弹奏。不是往日空灵的曲调,而是节奏急促、带着隐隐金戈之音的《广陵散》。琴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,穿透院墙,像是在这绝望的囚笼中,发出的不屈呐喊。
东厢书房内,林修远听到了那隐约传来的、带着铮铮之音的琴曲。他先是一愣,随即明白了妹妹的用意。她是在告诉他们,她还好,她在抗争,她没有被这风雪与囚笼压垮!一股混合着心痛与骄傲的热流涌上心头,他重重一拳砸在冰冷的书案上,眼中重新燃起火焰。
正院中,林父林母相拥坐在冰冷的榻上,也听到了那琴声。林母的眼泪无声滑落,林父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,低声道:“听见了吗?是我们的女儿……微澜,还有清月,修远……他们都还在坚持。我们……更不能倒下。”
而此刻,在远离林府风雪的周府书房,周正安终于写完了奏章的最后一个字。他吹干墨迹,将那份沉甸甸的奏折与那几块碎银、账页残卷小心封入一个密匣之中。
他唤来跟随自己多年、绝对忠诚的老仆,沉声吩咐:“即刻将此匣,送往通政司,直呈御前!记住,除非身死,否则,此匣绝不能离手!”
老仆肃然领命,将密匣贴身藏好,从后门悄然离去,身影很快没入京城清晨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。
周正安独自站在书房窗口,望着林府的方向,目光沉重而决绝。
“林文正……但愿,还来得及。”
惊雷已离弦,能否劈开这重重围城的风雪,无人可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