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,下了一夜。
云汐也几乎一夜未眠。
墨渊离去后,她反锁了门,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,直到四肢被地板沁得冰凉,才恍惚地站起身。那个西装男人锐利的眼神,墨渊突然出现时带来的复杂心悸,以及他消失在雨夜中沉默的背影,在她脑中交替闪现。
这一夜发生的事,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原本平静的生活,激起千层浪,余波阵阵,让她不得安宁。
她最终蜷缩在沙发上,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,半梦半醒间,尽是光怪陆离的碎片。有时是墨渊沉痛的眼,有时是那枚血沁的玉佩,有时又是漫天大雪和灼人的烈火。
天光微亮时,雨势渐歇,只余下屋檐断续的滴水声。云汐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,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。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,却无法驱散那份从心底透出的寒意。
她需要答案。不能再这样被动地,被这些莫名的恐惧和混乱牵着鼻子走。
简单洗漱后,她坐到电脑前。那个西装男人称墨渊为“墨先生”,沧溟老板也提过他是文物修复师。这是目前最清晰的线索。
她打开搜索引擎,输入了“墨渊 文物修复”几个字。
敲下回车键的瞬间,页面跳转,几条关联信息显现出来。排在首位的是一个名为“溯光修复工作室”的官方网站,创始人及首席修复师,正是墨渊。
她点开链接。
网站设计得极为简洁、雅致,背景是柔和的浅杏色,栏目清晰。在“关于我们”的页面,有墨渊的简介,附着一张小小的、似乎是证件照的图片。照片上的他,面容比现实中看到的更为清冷肃然,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镜头,看不出丝毫情绪。
简介文字精炼,列举了他的专业背景、擅长领域(古籍、古玉、陶瓷),以及获得过的几项业内颇具分量的奖项。文字客观而克制,勾勒出一个年轻有为、专业精湛的精英形象,与她所见的那个眼神沉痛、会在雨夜突然出现又默然离去的男人,几乎判若两人。
在“作品展示”一栏,她看到了他修复过的部分古物。有残破不堪、经他之手恢复生机的宋版书页,有断裂成数截、重新拼接得天衣无缝的玉璜,每一件作品旁边都有简短的修复笔记,字迹(网站应为打印体)工整,逻辑清晰,透着一种冷静到极致的理性。
这样一个活在聚光灯下,履历干净、事业有成的男人,怎么会和她那些荒诞离奇的梦境、记忆碎片纠缠在一起?
她的目光在网站上逡巡,最后落在了“联系我们”那一栏。上面只有一个工作室的地址和一个官方邮箱,并没有私人电话号码。
正当她犹豫着是否要记下地址时,网页右下角的一个小型插件吸引了她的注意。那是一个动态展示栏,滚动显示着工作室的最新动态或业内资讯。一条刚刚刷新出来的信息缓缓滑过:
【学术邀请】本工作室首席修复师墨渊先生,将于本周五下午两点,于市博物馆报告厅,作题为《战国玉器纹饰与微痕修复研究》的专题讲座。
周五?就是后天。
云汐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。这是一个机会。一个可以公开地、合理地再次见到他,或许还能找到机会与他对话的机会。
她几乎立刻决定要去。
就在她准备关闭网页时,门铃再次响了起来。
“叮咚——”
清脆的声音在清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云汐的身体瞬间僵硬,昨夜那种被窥视、被逼近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她。她猛地回头,警惕地望向房门,呼吸都屏住了。
又是谁?
那个西装男人去而复返?还是……别的什么人?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。这一次,她没有贸然靠近,而是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,再次透过猫眼向外望去。
门外站着的,是一位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年轻小哥,手里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。
“云汐女士吗?有您的快递,请签收一下。”小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带着职业性的明朗。
快递?她最近并没有网购。
一丝疑虑闪过心头,但她看了看对方清晰的制服和手中的单据,还是慢慢打开了门。
“请问是哪家寄来的?”她一边签字,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。
快递小哥核对了一下单子,回答道:“寄件人信息是……‘拾光旧物’。”
沧溟老板?
云汐接过那个分量不轻的纸箱,道谢后关上了门。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,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任何商品,而是几本线装、泛黄的旧书,以及一张材质特殊的仿古笺纸。
笺纸上,是沧溟那手熟悉的、洒脱的行书:
“云汐小姐,昨日匆匆,未尽其详。偶得几本前人笔记,或涉猎些许奇闻异事、轮回之说,闲来可阅,聊作参详。阅后不必归还。”
云汐拿起最上面一本,书页脆黄,封面用古朴的字体写着《异闻辑录》。
她抱着这箱书,缓缓在沙发上坐下。沧溟老板此举,绝非偶然。他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困惑与追寻,在她最需要方向的时候,送来了这些可能藏有线索的“钥匙”。
前路依旧迷雾重重,但手中沉甸甸的书卷,和脑海中那个博物馆讲座的信息,让她在无边的不安中,终于抓住了一丝主动探寻的实感。
她翻开《异闻辑录》的第一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