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山腰的石缝狭窄而潮湿,脚下是万丈深渊,云雾在膝间流淌。短暂的脱离险境并未带来丝毫松懈,反而因身处绝地而更添一分紧迫。身后山体内隐隐传来的爆炸闷响,是告别,也是警告——守契人比他们预想的更难缠,手段也更酷烈。
阿鬼迅速检查了随身装备,低声道:“老板,云汐小姐,装备损失不大,但补给只够三天。信号被严重干扰,无法联系外界。”
墨渊站在石缝边缘,目光穿透云雾,望向远方起伏的山峦,眼神深邃难测。山风拂动他略显凌乱的发梢,却吹不散他周身那沉静如渊的气场。完整同心珏带来的力量圆融感,让他即使在如此狼狈的逃亡中,也保持着绝对的冷静。
“他们料定我们会往人烟稀少处逃。”墨渊开口,声音平稳,听不出情绪,“常规的撤离路线恐怕都已布控。”
云汐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,轻轻喘息,方才在狭窄管道内的疾行耗力不小。她感受着同心珏持续传来的温润力量抚平身体的疲惫,也感受着墨渊那端传来的、如同精密仪器般飞速运转的思绪。
“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。”她抬起眼,眼中闪烁着与柔弱外表不符的锐光,“去人多的地方。”
这个提议让阿鬼都愣了一下。守契人显然拥有超乎寻常的追踪手段,在人流密集处,更容易暴露才是。
墨渊却转过头,看向云汐,眼中露出一丝赞许:“说说看。”
“他们追踪我们,依赖的是能量气息和某种规则层面的锁定。”云汐整理着思路,源自同心珏信息流的某些碎片正在被她消化理解,“人多的地方,生命气息繁杂,如同投入河水的石子,能最大程度干扰他们的能量感知。至于规则锁定……”
她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在胸前同心珏的位置划过:“既然同心珏代表‘平衡’与‘约定’,那么,在人类聚集、秩序相对稳固的城市中,这种‘平衡’之力是否会更活跃?甚至能帮助我们更好地隐藏?就像……水滴藏于大海。”
墨渊眼中精光一闪。云汐的成长速度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期。她不仅力量在提升,对规则的理解和运用也开始触及本质。
“有道理。”他颔首,“而且,最危险的地方,往往也藏着意想不到的机会。徐伯之前提及,‘她’在第一世曾游历四方,在一些古老城镇留下过痕迹。或许,我们能找到更多关于如何运用同心珏,乃至最终打破契约的线索。”
目标就此确立——不是盲目逃亡,而是主动潜入城市,于喧嚣中隐匿,并寻找破局之机。
下山的路比上山更加艰难。为了避开可能存在的监控和巡逻,他们只能选择最险峻、最无人迹的路线。悬崖峭壁,藤蔓荆棘,在墨渊精准的引领和阿鬼专业的辅助下,被一一克服。云汐紧跟着他们的步伐,同心珏带来的身体强化与敏锐感知,让她勉强能跟上这两个非人的速度和耐力。
途中,他们再次尝试了共脉状态下的感知。融合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角,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扩散。果然,在靠近山麓、隐约能感知到公路和人迹的方向,那些代表守契人的“冰冷污渍”变得稀疏、模糊,仿佛被一层无形的、由无数微弱生命气息构成的“纱幕”所阻隔。
云汐的推测是正确的!
但同时,他们也感知到,在几个关键的交通枢纽和出山要道上,那种冰冷的能量反应格外集中,如同设下的关卡。
“不能走常规路线。”墨渊停下脚步,摊开一张凭记忆绘制的简易区域地图,“我们需要一个……他们意想不到的入口。”
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条蜿蜒的、贯穿山脉的河流下游,那里标记着一个中等规模的临河城镇——“清河镇”。
“走水路。”墨渊决断道,“顺流而下,绕过所有陆路关卡,直接进入城镇腹地。”
夜幕降临,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。三人在一处隐蔽的河滩找到了合适的林木,由阿鬼动手,迅速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木筏。
登筏离岸,冰冷的河水托着他们,无声地滑向黑暗的下游。两岸山影幢幢,如同沉默的巨人。天空中稀疏的星斗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,随波破碎又重聚。
云汐坐在木筏中央,怀中抱着琴匣,墨渊站在筏头,如同雕塑般警戒着前方。阿鬼则在筏尾,负责掌控方向和留意后方。
水流潺潺,带着他们驶向未知的险地,也驶向一丝隐藏在危机下的希望。
云汐抬头,望向墨渊挺拔而孤寂的背影,感受着灵魂共脉处传来的、他那永不动摇的坚定。她轻轻抚过琴弦,没有发出声音,却在心中奏响了一曲无声的战歌。
潜入人间,藏于闹市。
以此身为饵,以此珏为刃。
这场延续了两千一百年的战争,终于从荒野暗影,转向了人间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