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发觉这一世的自己过去一片空白后,云汐虽表面如常,但眉宇间偶尔掠过的沉思与恍惚,未能逃过林清月细致入微的观察。
这日,林清月来到听雪轩,手中拿着几卷新寻来的山水画谱。“三妹近日似乎心事重重,”她将画谱放下,语气平和却带着关切,“可是‘锦匣’之事遇了难处?或是……另有烦忧?”
云汐心下一惊,忙敛了神色,强笑道:“劳二姐挂心,只是近日天气渐热,有些惫懒罢了。”
林清月深深看她一眼,不再追问,只道:“若有事,勿要独自承受。姐妹之间,原该相互扶持。”这番话带着审慎的温暖,让云汐心头酸涩。她能说什么?说这个备受宠爱的“林微澜”身份下,可能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过去?那个过去,或许能解释为何她与这身体的记忆如此隔阂,为何她总觉得与这个家有着无形的壁障,甚至……为何在她刚成为“林微澜”不久,就曾遭遇过一次未遂的、至今想来仍觉莫名其妙的暗杀?
那次暗杀被她归结为意外或认错了人,但结合父母过度的保护,二姐隐晦的审视,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越来越清晰:危险,或许并非偶然,而是与她这具身体原本的“身世”紧密相关。 她想要改变命运,拯救墨渊,但如果连自己身处怎样的漩涡都不清楚,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是空中楼阁。探寻身世,不再仅仅是好奇,更是为了理解危险的根源,是为了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。这念头如同毒蛇,啮噬着她的心,让她坐立难安。
两日后,光禄寺少卿苏家的嫡女苏婉清递帖来访。此前琴会上,她与云汐有过几面之缘,言谈不俗。此次她带着几本罕见的园林营造图谱前来,言道知云汐喜静,或对此有兴趣。
苏婉清性情温婉,知识渊博,却不给人压迫感。她与云汐、林清月三人于水榭中饮茶闲谈,从园林布局谈到各地风物,气氛融洽。言谈间,苏婉清似不经意地感叹:“有时真羡慕妹妹,虽幼时体弱,深居简出,却也得享家中全然爱护。不像我们,自幼便被教导需周旋各方,一言一行皆不得自由。” 她目光柔和地看向云汐,“妹妹这般纯净心性,实属难得,想必心中亦无太多世俗挂碍,只追寻些风雅趣事吧?”
这话看似闲聊,云汐却心中猛地一凛。对方再次将话题引向了她的“过去”和“单纯”,与那日二姐的关怀不同,这更像是一种……试探。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谨慎回应:“苏姐姐过誉了,不过是打发时日罢了。” 心中却因那份对身世秘密的渴望,以及对潜在危险的警觉,对苏婉清生出了一种复杂的、混合着怀疑与一丝期盼的关注。
墨渊静立廊下,如同隐形。这位苏小姐无可挑剔,但他杀手本能却让他嗅到一丝不寻常。她带来的丫鬟,低眉顺眼,气息却过于平稳。更关键的是,苏婉清袖口用银线绣着的一丛蔓草纹样——那纹样编织的方式,与组织用来传递“监视、接应”指令的暗号图案,核心结构如出一辙。
“组织的人……”墨渊心中一凛。他们竟动用如此隐蔽的身份,直接接触目标?是为了确认情况,还是……已对他产生怀疑?
苏婉清离去时,趁着与云汐执手道别的瞬间,指尖极快地在她掌心塞入一枚极小、揉成一团的纸卷,动作隐秘至极,若非墨渊全神贯注,几乎无法察觉。
云汐回到房中,展开纸卷,上面只有一行小字:“欲知身世根源,明日巳时,城西紫云观,竹林深处,独往。”
心跳骤然加速,几乎要撞出胸腔。身世!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所有恐惧与期盼的闸门。明知这可能是个陷阱,可能与之前的暗杀来自同一源头,但那被迷雾笼罩的过去,以及弄清危险根源的迫切,形成了巨大的诱惑。她反复思量,苏婉清是官家小姐,光天化日,道观之中……或许,真有一线可能得知真相?为了不再被动,为了能主动应对可能存在的威胁,她必须去。
她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,包括看似亲近的二姐。次日,她借口要去锦匣工坊查看,只带了贴身丫鬟,却在半途寻了借口支开丫鬟,独自一人朝着城西方向而去。
她不知道,从她收到纸团那一刻起,墨渊的目光就未曾离开过她。见她果然中计,他心中又急又怒,更有一股莫名的失望——她竟如此不信任他,宁愿独自涉险。他悄无声息地尾随而上,如同一道融入市井的影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