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府因“集音觅友”的成功重新焕发生机,往来道贺、洽谈合作的宾客络绎不绝,仿佛前些时日的阴霾已彻底散去。府内下人脸上也多了笑容,步履都轻快了几分。
然而,在这片日益浓厚的祥和气氛之下,墨渊的心却如同沉入深潭的巨石,非但没有感到轻松,反而愈发警惕。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,让他杀手本能中的警报持续鸣响。
“太安静了……” 他隐在听雪轩外惯常的位置,目光掠过庭院中嬉戏的雀鸟,心思却飘向了更远、更黑暗的地方。“叛离影阁,已非短日。依照规矩,追杀令应早已下达。即便上次暗香失手,组织也绝无可能就此罢休。”
影阁的行事风格,他再清楚不过。对于叛徒,从来只有不死不休。拖延越久,意味着筹备越周密,出手越致命。可如今,别说影阁杀手的踪迹,就连一丝属于组织的特殊气息都未曾捕捉到。这绝不正常。
“是朝廷的封锁让他们暂时无法在京城大规模行动?还是……他们接到了更高级别的指令,在等待什么?”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生寒。如果影阁的沉默与皇室有关,那意味着皇帝对林家的杀心从未消散,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、更耐心的方式。他们在等,等林家放松警惕,等一个能够彻底根除后患的完美时机。
另一种可能性同样让他不安——“莫非……组织内部出了什么变故?” 但这想法刚一浮现就被他压下。影阁结构严密,等级森严,即便有变故,追杀叛徒也永远是优先任务。
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听雪轩的窗户。窗扉半开,能看到云汐(林微澜)正坐在书案前,低头认真写着什么,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宁静而美好。她似乎已经完全从之前的危机中恢复过来,甚至比以往更加积极地参与家族事务,脸上时常带着专注而明亮的神采。
“留在她身边,究竟是对是错?” 这个问题的答案,在组织诡异的沉默面前,变得更加模糊不清。他像是一叶被遗弃在平静海面上的孤舟,明知水下潜藏着巨兽,却不知它何时会发动攻击,也不知自己的存在,是会成为吸引巨兽的饵料,还是守护港湾的礁石。
“阿七。”
云汐的声音将他从沉思中惊醒。她不知何时已走到窗前,手中拿着一卷刚写好的笺纸,脸上带着些许困扰。
“你来看看,”她将笺纸递出窗外些,“我想给下次的‘锦匣’起个新名字,选了几个,总觉得差些意思。你觉得……哪个好些?”
她列举了几个名字,无非是些风花雪月、高山流水的雅词。
墨渊怔住。让他一个杀手来评判这些?这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。他沉默地看着那卷纸,又抬眼看了看云汐带着真诚询问的眼神,那目光清澈得让他无法回避。
良久,他抬手指向其中一个——“松风涧响”。
云汐眼睛一亮:“这个好!既有山林之气,又暗合音律!谢谢你,阿七!”她像得了什么宝贝,欢喜地收回笺纸,又埋头琢磨去了。
墨渊看着她雀跃的背影,心中那关于组织、关于追杀的沉重思虑,竟被这微不足道的插曲冲淡了些许。这种被需要、被信任的感觉,陌生而温暖,与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截然不同。
夜色渐深,林府重归宁静。
墨渊立于黑暗中,耳听八方。府外的世界一片沉寂,没有异常的脚步声,没有隐藏的杀气。
但这份过分的安静,在他听来,比刀剑相交更加令人不安。
他知道,风暴在积聚。而他,必须比风暴来得更早,看得更清。无论组织因何沉默,无论前路有何艰险,至少在下一刻的危机降临前,他依然会站在这里,守护着这片短暂却真实的宁静,守护着那个会问他“哪个名字好”的女子。
静潭之下,暗流汹涌。他这把已然出鞘的刀,只能继续等待,等待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、必然的血雨腥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