祠堂内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。
林文正那句“交出微澜”或是“满门抄斩”的话语,如同淬了冰的鞭子,抽在每个人的心上。林母的啜泣声压抑而破碎,林修远胸膛剧烈起伏,眼中是愤怒与痛苦交织的火焰。林清月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那双总是沉静睿智的眸子,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。
云汐(林微澜)跪在原地,最初的冰寒刺骨过后,一股奇异的热流却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。不是不害怕,不是不绝望,但感受到如今多么真实的一切,感受到今生家人的温暖,以及那个沉默守护的身影,都让她无法就此认命。
“父亲,”她开口,声音不再颤抖,反而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,打破了祠堂内令人窒息的沉默,“陛下要的,真的是我的命吗?”
林文正抬起泪眼,不解地看着她。
“还是说,”云汐的目光扫过家人,一字一句道,“他要的,是林家彻底屈服,是斩断所有可能与‘前朝’二字牵连的隐患,是让曾经受过靖王妃恩惠的林家,亲手斩断这份恩义,以此向天下、也向陛下自己证明,林家再无二心,可以任由拿捏?”
林清月眼中精光一闪,立刻接话:“微澜说得对!陛下此举,诛心更甚于杀人!他不仅要微澜的命,更要我林家背上忘恩负义的千古骂名,更要父亲您……亲手毁掉自己坚守了十几年的道义!”
林修远猛地反应过来,咬牙切齿:“好狠毒的算计!若我们真选了……无论选哪边,林家都完了!不是人死,就是名裂,或者……两者皆亡!”
林文正浑身一震,如同被点醒。他一直沉浸在“牺牲谁”的痛苦抉择中,却未曾深思皇帝这“选择”背后更深层的、摧毁人心的用意。
“所以,”云汐挺直了背脊,虽然跪着,却仿佛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,“我们不能按陛下划下的道走。这条路,无论怎么选,都是死路。我们要……自己闯一条生路出来!”
“如何闯?”林母急切地问,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光。
林清月快速分析:“三日时间,是缓冲,也是机会。陛下想必认定我们无力回天,只会在这两条绝路上挣扎。我们要利用这三日,做最坏的打算,同时……寻找那一线生机。”
“大哥,”她转向林修远,“你立刻秘密清点府中所有能动用的金银细软,准备好随时可以撤离的路线,联络那些绝对忠心的旧部或朋友,哪怕只能提供片刻庇护或一点消息也好。”
“母亲,”她又看向林母,“您稳住内宅,约束下人,对外只称父亲抱恙,府中静养,绝不能泄露半分异样。”
最后,她看向林文正和云汐:“父亲,微澜,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,和……一个足以撼动陛下决断的‘变数’。”
林文正深吸一口气,仿佛被儿女们的决心感染,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厉色取代:“好!老夫为官数十载,纵然势微,也并非全无准备!一些关键的证据、几条隐秘的渠道,或许……能派上用场。”他看向云汐,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愧疚与决绝,“微澜,为父……对不住你,但这一次,我们一家人,共同进退!”
“父亲,女儿从未怪过您。”云汐轻声回应,心中暖流涌动。她知道,这份共同的决心,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。
祠堂的门被轻轻推开,林家几人走了出来。虽然面色依旧凝重,眉宇间却少了几分绝望的死气,多了几分背水一战的决绝。
一直守在院中的墨渊(阿七),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云汐身上。他敏锐地察觉到,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。那份萦绕在她周身的惊惶与无助淡去了许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、近乎坚韧的光芒。
林清月走到墨渊面前,神色郑重:“阿七,府中安危,尤其是三小姐的安危,就拜托你了。未来三日,恐怕不会平静。”
墨渊没有多言,只是微微颔首,眼神冷冽如初,但那无声的承诺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。
夜色依旧深沉,林府仿佛被无形的风暴漩涡笼罩。
但在这片黑暗之中,一点星火已然燃起。林家没有在皇帝给出的绝路上内耗,反而在真相与危机面前,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一起。
云汐回到听雪轩,推开窗户,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。前路依旧凶险未卜,死亡的威胁并未解除,墨渊也依旧身份成谜。
但,那又如何?
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她的身后,有愿意与她同生共死的家人,有一个虽然沉默却无比可靠的护卫。
变数,已经出现。而这变数,就是他们自己。
她望向皇宫的方向,眼神逐渐坚定。
这一局,还未到认输的时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