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虚空禁区”深处检测到的非自然能量脉冲,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鬼火,让“曙光号”本就紧绷的神经彻底绷到了极限。传感器屏幕上,那些微弱的、规律难寻的光点时隐时现,每一次闪烁都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的心头。它们是什么?是“旧日阵列”苏醒的征兆?是某种未知的星际生物?还是更糟——比如“清算人”或“吞噬者”布下的新型探测器的先驱?
未知,永远是恐惧最佳的温床。
舰桥内,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。所有核心成员——雷克、林恩、泰拉斯、索恩工程师,以及接替李炜负责导航的副官陈——围在中央星图台前。星台上方,悬浮着两幅截然不同的星图:一幅指向遥远而危险的“虚空禁区”深处的“观测站”坐标;另一幅,则标示出几个相对“安全”、但同样遥远且资源匮乏的已知星域边缘点,那是索恩工程师提出的、或许可以暂时藏身修整的区域。
这是一次决定命运的抉择。
“我们不能去那个鬼地方!”索恩工程师首先开口,他的手因长期维修工作而布满老茧和烫伤,此刻正激动地指着“虚空禁区”,“船体的情况你们都知道!主龙骨裂缝就像悬在头顶的断头台!再进行一次长距离跃迁,很可能直接散架!更别说那里还有什么见鬼的‘旧日阵列’和能量脉冲!我们是去送死吗?”
他的观点务实而悲观,代表了相当一部分船员的想法。经历了连番恶战,求生是大多数人的第一本能。
“但留在已知星域就安全吗?”林恩立刻反驳,她的眼神因缺乏睡眠而深陷,但目光锐利,“‘清算人’和‘吞噬者’的眼线可能遍布各处!我们就像受伤的猎物,无论躲到哪里,血腥味都会把猎人引来。而且,‘观测站’的信号提到了‘基石’和‘真相’,这可能是我们唯一能扭转局面的机会!”
她挥舞着数据板,上面显示着破译出的片段信息:“‘钥匙与枷锁’、‘循环’、‘初始之地’……这些信息背后可能隐藏着对抗敌人的方法!如果我们只是因为害怕而放弃,李炜导航官和其他人的牺牲就真的毫无意义了!”
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,代表着对揭开谜团、寻找终极答案的渴望。
泰拉斯军士长抱着双臂,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表情,但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:“我不管什么真相和钥匙,我只知道打仗。现在的情况是,我们船破了,人累了,弹药也快打光了。去禁区,就像拖着伤腿闯地雷阵,九死一生。但留在外面……”他顿了顿,扫了一眼星图上那些所谓的“安全点”,“……就像在开阔地被狙击手盯着,迟早被耗死。两个选择都糟透了。”
他看向雷克:“舰长,你决定吧。无论去哪,我和我的小伙子们都会打好最后一仗。但我们得有个明确的目标,而不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。”
压力完全集中到了雷克身上。他双手撑在星图台边缘,目光在两幅星图间来回移动。索恩的谨慎、林恩的激进、泰拉斯的务实,都有道理。作为指挥官,他必须权衡每一种可能,然后做出那个可能将所有人推向天堂或地狱的决定。
他知道,选择已知星域,意味着暂时的喘息,但很可能是在拖延不可避免的终结,并且永远失去触碰核心秘密的机会。而选择禁区,则是一次疯狂的赌博,用全体船员的生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“真相”,赌注巨大,赢面渺茫。
“陈副官,”雷克没有立刻表态,而是转向新任导航官,“如果我们前往‘观测站’,以飞船目前的状态,最安全的航线是什么?需要几次跃迁?常规航程有多久?”
陈副官是个年轻的军官,接替李炜让他压力巨大,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,快速操作着导航计算机:“报告舰长……如果避开脉冲信号活跃区,绕行至禁区边缘再切入,需要两次短距跃迁和长达三十标准日的常规航行。但这是理论值,禁区内导航信号极不可靠,实际时间可能更长,风险……无法预估。”
三十天!在危机四伏的未知区域航行一个月!这对一艘濒临解体的飞船和身心俱疲的船员来说,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挑战。
“我们的资源能支撑多久?”雷克又问索恩。
索恩叹了口气:“能源省着用,最多四十天。食物和药品……实行严格配给,也许能撑两个月。但这是在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的前提下。”
资源如此拮据,时间如此紧迫。
就在这时,詹金斯突然从通讯控制台前抬起头,脸色有些奇怪:“舰长……我们接收到一段新的、非常微弱的广谱信号,不是来自‘观测站’方向……而是来自……我们之前逃离的‘避风港’星域附近。”
“内容?”雷克心中一凛,难道追兵这么快就找来了?
“信号很杂乱,像是公共新闻频道的泄漏……正在解析……”詹金斯操作了几下,一段断断续续、夹杂着严重干扰的声音在舰桥响起:
“……重复……联邦第七舰队‘不屈’号战列舰及其护卫舰群……在‘避风港’外缘击退不明势力袭击……宣称……维护了边境稳定……但目击者称……交战另一方……舰船特征……与此前失踪的‘影手’特遣队……高度相似……”
“……‘避风港’管理层对事件保持沉默……据悉……有大量‘清算人’活动迹象……”
这条新闻碎片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激起了新的涟漪。联邦舰队在与被同化的“影手”交战?“清算人”在“避风港”活动频繁?这说明外面的局势更加混乱,所谓的“安全点”可能根本不存在。
这条意外信息,仿佛是天平上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雷克缓缓直起身,目光扫过众人,最终定格在“虚空禁区”那片深邃的黑暗上。他的眼神中,犹豫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“我们去‘观测站’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索恩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但最终化为一叹息。
林恩眼中闪过一丝光亮。
泰拉斯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理由有三。”雷克解释道,既是对众人,也是对自己,“第一,外部局势混乱,已知星域已无真正安全之所。第二,‘观测站’的信号是我们目前唯一主动掌握的、可能与危机根源相关的线索,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。第三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声音变得更加低沉:“……李炜用命把我们送到这里,不是让我们找个角落躲起来等死的。我们必须让这场逃亡,变得有意义。”
决策已下,不容更改。
“索恩,我给你二十四标准时。带领工程部,用尽一切办法,对主龙骨和关键结构进行加固,确保至少能承受两次跃迁。林恩,陈副官,你们共同制定最稳妥的航线,避开脉冲密集区。泰拉斯,整顿队伍,分配物资,做好长期艰苦航行的准备。”
命令迅速下达,舰桥再次忙碌起来。虽然前路艰险,但有了明确的目标,人们的行动反而多了几分坚定。
二十四小时后,“曙光号”将再次启航,驶向那片连星光都似乎被吞噬的“虚空禁区”。
然而,就在各部门紧张准备之时,詹金斯盯着传感器屏幕,眉头越皱越紧。他发现,那些来自禁区深处的能量脉冲,不仅没有消失,其强度和频率正在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增加。而且,脉冲的源头似乎……不止一个,正在从不同方向,向着“尘埃之环”的外围移动。
仿佛“旧日阵列”的苏醒,并非被动过程,而是有着某种目的性的……扩张。
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的不安,攫住了詹金斯的心。
他们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路,而这条路前方的黑暗,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活跃,也更加……饥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