超空间跃迁的颠簸与嗡鸣逐渐平息,舷窗外重新呈现出正常空间相对稳定的、扭曲的星光。“曙光号”如同一个刚从惊涛骇浪中挣脱的溺水者,漂浮在一片未知的星域,舰体各处不时爆出细小的电火花,发出噼啪的哀鸣,仿佛在诉说刚才那场逃亡的惨烈。
舰桥上一片狼藉,空气中弥漫着设备过载后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气。伤亡报告陆续传来,泰拉斯和其麾下绝大多数陆战队员确认牺牲,他们的突击艇在“旧日阵列”的炮火下化为了虚空中的尘埃。沉重的悲恸如同实质的铅块,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雷克舰长靠在指挥席上,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,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强撑着,目光扫过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损伤报告:主龙骨裂缝进一步扩大,多个舱室失压,能源储备在经历了“守护者”强化的护盾和紧急跃迁后,已降至前所未有的百分之十以下。最令人不安的是,舰船系统深处,那个外来的“守护者”能量核心,如同一个植入体内的异类器官,仍在持续运行,与“曙光号”的神经网络进行着缓慢而深入的融合。
“系统控制权正在逐步恢复,但核心权限层面……我们被锁定了。”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和难以置信。她刚刚从交通艇的撞击震荡中恢复过来,便立刻投入工作。“那个能量核心……它没有恶意,更像是在……‘修复’和‘优化’我们的系统,但方式是完全强制性的,不容我们拒绝。”
她调出几个系统界面:“看这里,生命维持系统的能耗降低了百分之十五,效率却提升了。受损的能源管线被它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暂时‘粘合’住了。它甚至在尝试重新校准我们严重受损的传感器阵列……但是,所有关于它自身,以及它正在进行的更深层次操作的数据,全部被加密,我们无法访问,也无法干预。”
一个不受控制、却在“帮助”你的外来存在,这感觉比面对纯粹的敌人更令人毛骨悚然。
“它想干什么?把‘曙光号’变成它的新身体?”陈副官忧心忡忡。
“不清楚。”艾拉摇头,“但可以肯定,我们之前接收到的,不仅仅是数据,还有‘守护者’AI的一部分核心代码。它现在和这艘船……某种程度上共生在了一起。”
另一边,林恩在医疗官的初步检查后,也回到了舰桥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深处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。她静静地坐在通讯台前,没有尝试去连接外部信号,而是闭着眼睛,努力感知着意识深处那片被植入的“信息种子”。
那感觉非常奇特,并非具体的知识或记忆,更像是一幅庞大拼图的索引,或者一把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触发的钥匙。她能隐约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关于“基石”更精妙的运用方法,一些关于宇宙常数稳定节点的模糊坐标,甚至……一丝微弱的、与“银翼”相关的共鸣频率。但所有这些,都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模糊不清,无法直接读取。
“它需要钥匙,或者……特定的环境才能‘解密’。”林恩睁开眼,对雷克说道,“可能是一个特定的时空坐标,一种能量频率,或者……某个我们尚未满足的条件。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而且,我能感觉到,舰船里那个‘守护者’核心,和我意识里的‘种子’,存在某种极其微弱的……呼应。”
这个发现让情况更加复杂。林恩本人,也成了这个未知方程式中的一个关键变量。
索恩工程师的报告更是雪上加霜:“能源最多还能支撑四十八小时常规运行。引擎受损,无法再次进行长距离跃迁。我们被困在这片未知星域了,舰长。”
前无去路,后有隐忧。外部威胁暂时解除,但内部的融合与未知,以及资源枯竭的现实,构成了新的、更为诡异的困境。
雷克沉默地听着所有人的报告,目光最终落在主屏幕上那片陌生的星空。他回想起“守护者”最后的留言——“祝好运,信息的继承者”。继承?他们继承的究竟是什么?是一份关乎宇宙存亡的宝贵遗产,还是一个足以将他们拖入更深渊的诅咒?
“优先事项。”雷克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第一,尽全力修复舰体,尤其是引擎和能源系统,动用一切手段,包括……研究那个能量核心的‘修复’模式,尝试理解并利用它,但要设置最高级别的逻辑防火墙,防止它彻底接管控制系统。”
“第二,林恩,集中精力,尝试与你意识中的‘信息种子’建立更清晰的连接。寻找任何可能触发其解密过程的线索,无论是外部的,还是内部的。”
“第三,艾拉,分析当前星域,寻找任何可能存在资源,哪怕是残骸或可临时落脚点的信号。我们需要能源,需要喘息的机会。”
他的命令清晰明确,将众人从悲恸和迷茫中拉回现实。生存,依旧是第一要务。
然而,就在艾拉重新调整尚在修复中的传感器,对周边星域进行深度扫描时,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。在“守护者”能量核心的影响下,传感器的灵敏度和解析度似乎提升了一个量级,一些之前被噪音掩盖的微弱信号,此刻变得清晰起来。
其中一个信号,引起了她的特别注意。那并非自然的天体辐射,也非他们已知的任何一种文明信号。它非常微弱,断断续续,其编码方式……竟然与正在缓慢修复他们舰船的“守护者”能量核心,存在着某种底层逻辑上的相似性,但又有所不同,更像是一种……残缺的、不断重复的……求救信号?或者说,是某种信标的定位信号?
信号的来源,指向这片未知星域的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