脑海中的剧痛与银翼文明毁灭景象的余波，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，留下的是冰冷而尖锐的沙砾，沉甸甸地压在林恩的意识深处。她在艾拉和陈副官的搀扶下站起身，脸色依旧苍白，但眼神已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芒。刚才那场“记忆回响”绝非偶然，更像是一次精准的“信息种子”激活实验，代价是她几乎精神崩溃。
“那东西……它看到了，感觉到了，”林恩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，她指向自己的太阳穴，“观察者七号，或者这个设施本身，它利用我的记忆和情绪波动，强行刺激了‘信息种子’。”
艾拉面色凝重，她扶着林恩，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光滑的墙壁：“它在试探种子的反应模式和防御机制，同时也像是在……‘投喂’某种特定类型的数据，试图与种子产生共鸣。我们之前的判断可能错了，它不仅仅是想‘观察’我们，更想利用我们，尤其是你，林恩，作为打开银翼遗产的‘钥匙’。”
陈副官握紧了拳头，语气愤懑：“那我们更不能让它得逞！大不了……”
“大不了什么？”一个平静无波的意识流直接切入三人的思维，打断了陈副官的话。房间中央的圆柱再次泛起微光，观察者七号那由光点构成的模糊人形重新浮现，比之前似乎凝实了少许。【与记录者设施对抗，结果只有彻底数据化归档，或物理性分解。不存在第三种可能。】
它“注视”着刚刚经历痛苦的林恩：【个体林恩，银翼信息种子的初步激活已完成。数据显示其信息熵远超预期，关联性触及‘循环墓碑’次级协议。你们的观测价值与风险等级已同步上调。】
林恩强压下对刚才那场“酷刑”的愤怒和恐惧，挺直脊背，直面那非人的存在：“这就是你们的‘观察’？强行撬开一个智慧生命的思想，不顾其承受能力？”
观察者七号的意识流毫无起伏：【信息获取过程存在必要代价。种子激活过程中的能量溢出与信息碎片，已作为观测数据记录。这对评估银翼文明最终警告的真实性至关重要。】它顿了顿，光点微微流转，【鉴于当前状况，提议进行一场交易。】
“交易？”艾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，与记录者这种绝对理性的存在进行交易，无异于与虎谋皮。
【是的。交易。】观察者七号的光点轮廓转向林恩，【你们提供以下数据：一、银翼信息种子在可控范围内的进一步交互响应数据；二、人类联邦内部关于‘清算人’组织及其与‘吞噬者’关联的所有已知情报；三、‘基石’协议在曙光号上具体应用时产生的所有能量读数与空间畸变记录。】
它列出条件，清晰而冷酷，每一项都直指核心秘密。
【作为交换，】它继续道，【记录者将提供：一、本设施内有限的自由活动权限，允许你们三位幸存者汇合并共享一个标准生活单元；二、基础等级的舰船维护与制造知识库（不包含跃迁及武器系统）；三、关于‘虚空阻尼器’原理的进阶解析，以及当前太阳系坐标倒计时的精确速率模型。】
条件开出，空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。有限的自由，基础的知识，以及一个更清晰的末日倒计时……代价却是交出关乎文明存续的核心秘密。
“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会履行交易？”陈副官质疑道，眼神充满了不信任，“你们视我们为样本，随时可以撕毁协议。”
观察者七号的回应带着一种基于绝对实力的漠然：【记录者的行为模式基于底层逻辑协议，非情绪化决策。履行交易符合持续观测与数据获取的最优解。欺骗行为将引入不必要的逻辑悖论与能量损耗，不符合效率原则。】它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，而非承诺。
艾拉快速分析着利弊：“有限自由意味着我们有可能摸清这个设施的部分结构。基础知识库或许能帮助我们理解并修复未来可能获得的任何载具。而倒计时模型……至关重要，我们需要知道到底还剩多少时间。”
“但代价太高了，”林恩低声说，她的意识虽然依旧有些隐痛，但思维无比清晰，“信息种子是银翼最后的火种，绝不能完全向一个意图不明的文明开放。联邦内部情报可能涉及更高层的叛徒，泄露出去可能引发内部清洗甚至内战。而‘基石’的数据……我们甚至自己都未能完全理解其运作机制和‘因果债’的可怕。”
她抬起头，目光灼灼地看向观察者七号：“交易可以谈，但条件需要修改。我们不会开放信息种子的核心权限，但可以定期提供非核心层的交互数据作为样本。关于‘清算人’，我们只能提供在曙光号任务期间直接遭遇和获取的情报，不涉及任何未经证实的推测或联邦数据库内容。至于‘基石’数据，我们可以共享遭遇‘旧日阵列’时的部分能量读数。”
她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，既展现出合作的意愿，又牢牢守住了底线。
观察者七号的光点轮廓沉默了片刻，似乎在计算林恩提议的“价值”。
【修正提案评估中……】冰冷的意识流回荡，【提案数据产出量低于预期，但具有持续性与可验证性。接受修正。交易成立。】
几乎在它话音落下的同时，三人侧面的墙壁再次泛起涟漪，无声地滑开，露出了一条明亮的、同样由青铜色金属构成的通道。
【通道已开启，通往指定生活单元。基础知识库与倒计时模型信息流将在你们抵达后传输。】观察者七号的光点开始变淡，【履行你们的承诺。首次数据提交周期：标准时间72小时。逾期或数据质量不符要求，交易权限将降级。】
就在它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，林恩似乎感觉到，那空洞的意识流中，极其罕见地夹杂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、针对“清算人”情报的……额外“关注”？这与它一贯的绝对中立口吻产生了微妙的偏差。
光点消散，房间恢复原状，只留下那条敞开的、不知通向何方的通道。
“我们……真的要和它做交易吗？”陈副官看着通道，语气复杂。
“这不是交易，这是博弈。”林恩擦去额角的冷汗，眼神坚定，“我们用它能理解的语言——数据和效率，争取生存的空间和喘息的时间。艾拉，分析它给的知识和模型，找出漏洞或可利用的信息。陈副官，记住通道开启的位置和方式，留意环境细节。”
她率先迈步，走向那条通道。
观察者七号对“清算人”那超乎寻常的关注，是一个危险的信号。这些追逐禁忌知识的叛徒身上，究竟隐藏着什么，连星痕记录者都如此在意？这条用秘密换来的通道，前方是希望，还是更深陷阱的入口？